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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支持「東九」──

我支持「東九」──

康樂及文化事務署向立法會建議打造「東九龍文化中心」一事,我表示支持──

有學者批評政府「藥石亂投」,我認為是錯怪政府了(我並不是說此舉不是「藥石亂投」,而是說怪錯了要問責的首要目標)。就如某位醫生診錯了症、用錯了藥,我們首先當然要問責的是該名醫生,而不是立即就怪責醫管局吧?我認為,每次都把全部錯誤終極歸咎於低能的政府,把要問責的目標模糊化,不但無補於事,反而把真正需要問責的具體對象給隱藏起來了。

首先要問的是,為什麼康文署要打造「東九」?很明顯,因為康文署希望透過「東九」,要與「西九」對著幹(康文署一定不會承認這種權力競爭)。為什麼要與「西九」對著幹呢?那就是一個複雜又長篇的故事了。簡短地講,康文署自2000年「整合」成立以來,就一直管理香港所有公共康樂體育及文化藝術有關的設施,包括全港所有的博物館、藝術館、圖書館、體育館、公園、游泳池、大會堂及文娛中心與法定古蹟等。就是說,康文署一直以來都一署獨大,獨擁政府的所有關於文化藝術方面的撥款與資源。

另一邊廂,早在1995年成立的藝發局卻一直在政府架構周邊陰魂不散。因為主要工作是撥款資助香港藝術團體、藝術節目及出版藝術刊物的藝發局,對於香港文化藝術的發展,沒有實質的作為、話語權與影響力。主要原因是它沒有自己的地盤,在沒有地就沒有權的香港,藝發局一直被康文署排斥在邊緣地帶,沒有出頭天。

康文署萬萬想不到,在2007年成立的西九文化管理局,居然不是隸屬它門下。同年,立法會一筆過撥款216億港元予西九文化區管理局以發展西九龍文化區。這是康文署不可想像的。因為西九所涉及的項目(包括M+博物館、演藝劇場、其他文化藝術設施、消閒設施),事實上一直以來都是康文署的管理範圍。也就是說,西九文化區管理局在職務上功能上與康文署產生了重疊與衝突。兩者功能重疊與衝突的問題,經受外界質疑過多次之下,官方的說法是,西九只管西九範圍,與康文署管其他無關。但近年我們看見西九的文化活動何止限於「西九範圍」?它的M+博物館的活動不但深入社區,還遠征到威尼斯!

但是,我們或可猜想,對於康文署(或背後那隻隱形的手)來說,西九是整個文化集權制度的缺口(這個不太聽話的啜過西方文化藝術奶水的孩子)。想必這個缺口,會在某些時刻構成某些人的心病。如果西九文化區與M+博物館都可以(脫離康文署)獨立經營?一向推崇「小政府、大市場」的香港政府,有什麼理由不把其他的博物館、藝術館、科學館都分配給民間去獨立經營呢?康文署是基於什麼理由與原因,還要繼續獨掌文化藝術與意識形態的霸權?

另一方面,也因為有了西九,立法會在發展文化藝術撥款中,已不再單一的撥給文化霸權的康文署。更估不到的是,一直以來受它排斥的藝發局,居然會以西九連手站在同一戰線──(可從2012年藝發局與西九M+博物館「合作」,不惜引上公眾義憤,以「黑箱作業」的形式選出參展藝術家一事,可見而知。我們也不能忽視的是,西九與藝發局亦同時是兩個僅有的獨立於政府架構之外的文化機構)──從而削弱了康文署自身的文化霸權、財力與影響力。

簡單地說就是,曾經康文署一人獨享一大個餅,只把一些掉落的餅屑才分給如藝發局這些沒有實質作為的橡皮印章機構。如今,出現了個西九,並以藝發局連手來抗衡它在文化藝術的霸權與話語權,當然感到不爽,要「做返D嘢」,於是就搬出了個「東九」。

康文署搬出「東九」的主要原因,絕非它所聲稱的要「服務地區演藝團體」或一再強調的「與西九不會構成競爭,兩者是『相輔相承』的關係」。或真要「服務地區演藝團體」,康文署把屬下管理的香港廿三個公營劇院及大部份戶外公共場所,調低門檻、給予更多資助、更寬鬆地開放給演藝團體,就可收到同樣的作用;一直以來,本地演藝團體都不斷遭受康文署的強權壓迫,例如康文署明顯地資助觀眾面向較闊(即越庸俗越好)的製作;以過往賣票的往績來決定資助與否(也就是變相把新進的缺乏往績的演藝團體擋於門外);署方除了決定資助總額之外,還過度要求在合約上明確規定酬金、行政費、製作費所佔百分比,而一經簽訂後就不能更改。這三項不合理的「規則」,除了使康文署能在過程對演藝團體進行政治化的篩選,也無疑地拒絕實驗性的小眾的前衛性的藝術創作與表演。因為藝術創作就如做科學實驗,最美好的藝術作品永遠發生在出人意外的過程中,也就是說,藝術家總是在觀察與演變的實驗過程中,做出彈性的取捨與變動。或真要「服務地區演藝團體」,康文署首先要做的就是改革它擁有的龐大資源,與改善它自身的資助與審查制度,使之更符合本地演藝團體的需要,更能使藝術創作趨向更多元、更自由的百花齊放生態。

但是,明眼人都知道,康文署搬出「東九」,並非是為了服務市民與藝術團體,而無疑是想在無孔不入的集權基礎上,還要強化自身的文化霸權(特別是財政撥款與計劃文化兩方面的集權。當然還有文化機構職務的任命權:我們還要密切留意曾是康文署助理署長的新任藝發局行政總裁周蕙心未來的取態與做法。)一直以來,康文署不但無意以分權式改革模式,讓博物館與藝術館等獨立開來,或分配給民間經營,反而還要繼續不斷強化自身的霸權,以某種不為人知的心態處處提防公民社會民間勢力和獨立文化機構的話語權力的坐大,擔心其會削弱自身的霸權。例如,透過不斷花費大量資金資助與輸入海外藝術項目,提供最高端的演出與展覽場地,以此舉刻意忽視、壓抑與排斥本土創作團體,以一種超高額的申請資助入場門檻把本土弱勢的創作團體拒於門外。在社區藝術推廣中,大力推崇所謂的過時的「國粹」節目,把文化藝術狹窄地解釋為「民間剪紙」「寫揮春對聯」等以大叔大媽為對象的、無關痛癢的、懷舊的、庸俗的、閒來消遣的活動(如百年前當國內經歷著文化改革的動盪年代,港英政府竟反諷地在港提倡「儒學」與保存被當時進步的知識份子唾棄的所謂「國粹」);而無意在民間以更廣大的年輕人為對象,推廣更現代化、更當下的藝術審美觀,讓公眾接觸、享受與學習到現當代藝術所帶來的感受力的愉悅、改變與精神昇華。

我支持「東九」──前提必須是「東九」脫離康文署的集權勢力範圍,獨立開來,政府按照成立西九文化管理局的方式,成立「東九文化管理局」,使之置於政府架構之外。

我支持「東九」──原因不是認為「東九」會搞得比「西九」好,也不排除東九會搞得比西九更差。但是差,總比沒有好。因為差,我們就可以去改善它──而我們關心藝術的公民,在當下的社會裡要更主動更多的關注藝術生態的發展,並盡己之力去發聲去改善其不足的地方──而沒有,就連改善的空間也沒有了。(為免誤讀,這裡要強調的是,這不同「袋住先」;因為「袋住先」是袋一世。)支持「東九」,是我認為香港需要一種多元的自由獨立的良性競爭。因為香港藝術工作者的嚴重失業情況,決不是自由藝術市場的商業化引致的,反而正正是康文署這種官僚系統的文化集權,在各個領域無所不在的干涉、操控與滲透,再加上政府的集權文化機構在意識形態的政治審查,與各方犬儒們的自我審查,握著政治正確的黨鞭使藝術市場政治化、學術機構與文化機構政治化,因而窒息了藝術市場的自由發展,與藝術生態的健全的多樣性的成長。

想一想,西九拖了那麼久,超支了那麼多個億,要是東九能辦得順順利利,也自然會對西九構成壓力。何況,文化區並不一定要建立在城市的商業中心與豪宅地帶(我們都擔心西九最後會淪落為輸入「海外」文化藝術名牌的文化藝術產品高檔商場,而無助滋養壯大本土的文化藝術);於是,在平民地帶的牛頭角,為什麼不可以有文化區呢?再者,多一個文化區,市民就多了一個消費文化的選擇地點,藝術工作者也多了一些就業機會,藝術家也多了一些表演與展覽的場地。因為你可以去西九看古根漢,我也可以去東九睇前進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