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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的自由之夏

我們的自由之夏

在這個「自由之夏」運動中,自由可以在三個層面上呈現。第一,我們捍衛一些既有的自由;第二,我們追求一些我們渴求但未能實現的自由;第三,在參與過程本身,我們經歷並實踐了一些自由,而在實踐過程中,你感受到自己是一個自由人。

我會從這三個層面引申,若然我的講法合理,能解釋為何我稱這場運動為「自由之夏」,或「自由」在這場運動中,扮演一個重要及核心的角色。

一 我們在捍衛自由

第一個層面,是我們捍衛香港一直以來享有,但看來有機會受威脅或失去的自由。這是很容易理解的,運動一開始,《逃犯條例》最令人憂慮,香港會失去一些自由。

最明顯是我們的人身自由,我們還記得銅鑼灣書店事件,李波與林榮基先生的遭遇令人恐懼。你在香港,一個本來很自由的社會,原來人身自由可以忽然失去,你會被綁架上內地;將來萬一條例通過,它會否羅織罪名,以一種合法的方式,剝奪你本來享有的人身自由?這是運動開始時,觸動很多人神經的原因。

其次是我們的私有財產自由。當初,為何香港商界最擔心這條例通過?因為他們重視免受國家奪去或充公財產的自由,你擔心你正當的私有財產會受到不合理剝奪。

最後,我相信《逃犯條例》的修訂若應用於其他國家,這場運動應該不會出現,為何那麼多人反對,或稱這場運動作「反送中」?為何中國成為這場運動的焦點,而非其他國家?不是因為條例本身我們不能談,而是大家有判斷,中國的司法制度相當不公正,你會覺得一旦被抓上去,被移交的疑犯,會無法得到合理公正的審訊,我們會覺得這是嚴重侵犯了每個人被公正審判的權利。

最初觸發這場運動,有這三個層面的擔憂:人身自由、財產自由、免於不公正審訊的自由。這三種自由,在我所講的「捍衛自由」層面,可以清楚體現。

然後在這場運動一路發展的過程中,我們發現另一些自由受威脅。

最明顯是遊行集會自由開始被剝奪;很多人亦開始擔心,一旦「緊急法」實施,可能「連登」都不能上,大家都在談論「連登」會否被封,臉書會否被審查。過程中,我們開始擔心,原來反抗的過程中,統治者會透過所謂合法的方式,奪去香港人一直以來覺得理所當然的自由;這並非無來由的恐懼,而是實質地在可見將來有機會出現,包括遊行集會自由,現時透過「不反對通知書」的機制,很容易被禁止。

你看到,政治表達的自由與結社自由也受影響,政府會因為你的政治觀點而不讓你參與政治,即是「DQ」,這些本來都是我們應有的自由,逐步被奪去。DQ是剝奪香港公民合理參與政治的自由,因為你的政治觀點與他不同,他就不讓你參與政治,這當然是剝奪你的自由。自由逐步受侵蝕受限制,會觸動很多香港人的基本底線;香港是一個長期以來享有充分自由的社會,所以香港人特別緊張,因此會抗爭。這是我所講的第一個範疇:我們在捍衛自由。

二 我們爭取民主,就是爭取平等、爭取選擇的自由

第二個範疇,有些自由我們未有,我們覺得很重要,很想爭取,就是政治自由,這是五大訴求中第五個訴求,重啟政改,給予香港人真正的雙普選。

這方面我要分析一下。很多人認為第五個訴求關乎民主,而有一個論述很多香港人接受:民主是民主,自由是自由,香港有很多自由但無民主,而由於自由很重要,我們已擁有很多自由,沒有民主也無所謂,可以容忍,這是一種很普遍的論述。

更誇張的論述在商界很普遍,觀點就是:我們根本不應有民主,因為民主會傷害我們的自由,會侵犯我們很珍惜的自由。從何說起?他們會說,民主一人一票,民主派為爭取選票,會開空頭支票,或者派糖,會變成民粹,變成福利主義,所以有民主就會有福利主義;有福利主義,就會大政府小市場、高稅收高福利,就會變成福利國家,香港就會完蛋;又因為一變成福利國家,就會犧牲我們的經濟自由,而經濟自由是我們最珍惜的,所以資本家說千萬不要民主,我們當下生活的世界已經是我們可以想像中最美好的世界,香港人為何你們這麼多投訴?這是一個長期以來相當普遍的論述。

民主與自由是息息相關的,我上課時常會引述梁家傑先生當年選特首時的一句話:「有得揀,先至係老闆」,這句說話很重要。「有得揀,先至係老闆」是民主精神,裏面包括「有得揀」,意思正是 free to choose(選擇的自由)。

民主的精神,不外乎三個最根本的想法。第一,主權在民,即是權力並非來自上帝,並非來自某些貴族、某些血統、某些精英,權力的根本基礎在人民,屬於我們所有人,所以權力只有得到人民的認可,才有一個 legitimacy to rule(管治的正當性),這是民主第一個基本精神。

第二個民主的精神是 equality,民主的精神當然體現一種平等的理念,民主實際上與資本主義有一個很大的內在張力。你想想,當你去投票選立法會議員的時候,我們走進投票站,出示身分證,你是合格選民,你就可以投票,而你的一票與李嘉誠的一票是均等的。

當我們實踐民主的時候,其實背後體現政治平等的精神,意思是說,當我們去決定誰做特首、誰當立法會議員,我們每個人只能投一票,而我們每個人的一票,份量一樣。我們投票時,有意識地把其他生活領域中所有差異都放在一邊,我們教育上的差異、財富的差異,我們的性別、我們的宗教、我們的種族,人生充滿各種各樣的差異與不平等;民主政治要求我們,投票一刻我們要把差異放在一邊,我們以一個平等公民的身份,一齊去決定我們這個政治社群,誰有權利去統治我們,這是民主精神第二點,平等。

民主精神第三個很重要元素就是我剛才所說的「有得揀」,民主的過程就是一個選擇的過程,即是說它給予每一個公民有選擇的權利,有選擇權利即是給予你自由,即是說在政治領域中,給予每個公民可以自由選擇,而且是定期選擇誰有權可以統治我們,或者是誰有資格去制訂法律,並要求我們服從。

政治自由在所有自由中,是最根本的

通過最簡單對民主的分析,我想說明,民主與自由不是兩回事,民主的理念,正是實踐我們的政治自由。長期以來,香港人說我們有自由無民主時,其實我們拿走了很重要的一部分,那一部分叫做political liberty。香港享有市場的自由、經濟的自由、結社的自由、出版與言論自由,但其實我們的政治自由嚴重受限制,因為我們未被賦予同樣的政治自由去決定我們這個社群的未來,而政治自由並非可有可無,我想再說明一點,政治自由在所有自由中,是最根本的。

有兩個理由說明,政治自由相對其他自由有更高位置。第一個理由相信大家很容易認同,你會發覺香港無民主,我們現在享有的所有自由都很脆弱,香港的所有民主黨派及立法會議員經常強調這一點,我們在現實生活中亦充分感受到這一點。今次五大訴求最後一個訴求一定要做到,因為沒有民主,政府不需要向我們問責,政府或特首擁有的權力得不到我們認可,所以即使我們有多麼不認同他們的管治,二百萬人上街也好,它完全不需回應,同時它可以根據自己的喜好,訂立任何法律,甚至引進不公義的法律,例如公安條例法等不合理的法律,去限制我們的自由。擁有權力的人,只要認為有需要,可以任意地限制我們生活裏其他自由,甚至完全把門關上。民主之所以重要,乃因為民主是一個重要機制,去保障我們的其他自由。

第二個理由,政治自由的實踐,本身就有一種內在價值。人,生而存在一個國家裏;人一出世,就被拋擲在一個特定的社會制度中;嚴格而言,我們不能選擇我們活不活在一個國家中。既然我們活在一個國家中,而國家權力從我們一出世開始,就根本地影響我們每一個人,我們擁有什麼權利、有幾多機會、我們與其他人的關係,我們從一出世開始,幾乎生活的每一部分,都受政治制度影響,而政治制度屬人為,不是一個自有永有、不可改變的制度,即是它並非一個natural system。

若果人生而活在一個政治制度中,而制度對我們每一人都有很根本的影響,而我們作為這個政治社群中的一位成員,卻不被容許參與這個政治社群的管治,或在這個社群中我們不可以「話事」的話,我們會如何?我會說,我們的生命其實不完整,因為我們沒有機會公共參與,我們沒有機會透過政治參與去實現自己很重要的能力,這是阿里士多德的講法。

沒有公共參與,人的生命不完整

阿里士多德在《政治學》一書中,開首有一個很重要的講法,經常被引用但被誤解。他說:人是政治動物 (political animal) ,他的意思並非說人喜歡爭權奪利,玩弄政治手腕,不是這個意思。阿里士多德想說,人一出生,就活在一個政治社群中,所以你若要充分實現人作為人的一些能力時,就一定要有公共參與;你沒有公共參與,你作為一個人的生命是不完整的;你的生命不完整,嚴格而言你不能有好的生活。若你接受這個看法的話,即是說如果人長期生活在市場中,沒有機會過一種政治生活的話,我們的生命有嚴重的缺失,因為我們沒有機會當一個公共人。

今次社會運動,其中一個我覺得很珍貴的地方,是全民覺醒。例如很多中學生這幾天,敢於面對學校的壓力,走出校門,手拖手,雖然中間拖着一枝筆(眾笑),這不只是一種政治抗爭,也同時是公民實踐。作為公民實踐,當他們走出校門,實際上不再是一個學生身分,而是以一個香港公民的身分,透過人鏈行動,去表達自己作為這個政治社群一員的觀點,其實他們在實踐一些很重要的東西,而那些價值會影響我們對香港的感受,也影響了自己的生命。

我想講的是,當我們理解民主時,不要想民主只是每隔四年投一次票,或者民主只是一種手段,去幫我們保護其他價值,民主不僅僅是工具性的價值。民主蘊含政治自由,而政治自由是眾多自由中最重要的領域,如果我們沒有機會在政治領域中實踐我們的自由,我們作為一個公民本身的福祉會受到很多損害。

我想說明,香港社會發展到這一步,為何很多人會執著及堅持要有民主,其實並非從一個很工具性的角度看民主的價值,而是很多人覺得,如果國家剝奪了我參與政治的權利,奪去我的選擇權時,會覺得尊嚴受損害,甚至會覺得承受了很大的屈辱。

我們很在意民主,並非會覺得一有民主,我們就會選出一個比現在的特首英明百倍的人,我覺得沒有人如此天真,亦沒有人如此天真會認為,一有民主,香港所有社會問題都得到解決,因為我們看到其他很多民主國家都有很多問題。當我們要了解為何民主對當下的香港人如此重要,一定要靠緊民主背後所蘊含的一些價值。其實香港人很認可,我們是這個地方平等的一員,覺得我們有基本權利去決定這個政治社群的未來;當我們這樣說時,意味着我們是有自由意識的人,當你奪去我們政治參與和「話事」的權利,其實是傷害我們的尊嚴,及人作為一個人的完整性。

這是我想講的第二部分,即是我稱這場運動為「自由之夏」,是因為我們想爭取一些自由,如政治自由。由此亦可見,這場運動和雨傘運動有連結,因為「我要真普選」也是雨傘運動的訴求;五大訴求的第五大,其實連結了雨傘運動或和平佔中當初的信念,就是「我要真普選」。

三 我們在經歷自由,呼召集體身分認同

第三部分,我們在這次運動的參與,其實是實踐及經歷自由。這種自由,我們以前體驗的機會不多,這裏分兩點說明。

這場運動中,我想最多人喊的口號,是「香港人,加油」。這次運動,「香港人」這個集體身分認同很突出,所以我們一叫「香港人」,就自動有「加油」接上,又或是一喊「香港人」,好像有些東西把我們連繫上,雖然我們明知香港人有各種各樣差異,我們生活在香港,很多事情都不一樣,包括我們的收入、教育、階級等,但我們會說,因為我們是香港人,我們擁有一個共同的身分,基於這個共同身分,我們可以作出某些政治訴求,或用這個身分作為一個理由去進行政治抗爭。

我想拋一個問題讓大家思考:究竟「香港人」這三個字,承載着什麼東西?承載的這些東西為何能產生這般大的政治能量?或為何大家這般認可?這是一個很有趣的問題,我現在嘗試把「香港人」這概念,連結到「自由」這概念,雖然可能你們未必覺得很有說服力。

當我們說「我們是香港人」時,當然有一個對照,對照就是大陸那一方。以往我們談身分認同,談的是你是香港人還是中國人;當我們說「我是香港人」,我們其實有一個預設,在對照另外那一方。為何喊「香港人」時,會覺得有一種悲憤,或一種憤怒?是因為你覺得另一方在壓迫我們,不是壓迫一個特定香港人,而是壓迫香港整體這個政治社群。這個壓迫令香港人感受到很不自由,壓迫就是自由的反面;那一方像一個家長,硬要壓下來,要令你硬吞很多東西,然後它給你很多標簽,如「顏色革命」、「港獨」、「暴力」、「恐怖主義」等等。你會覺得香港人作為一個整體,受到不合理對待,受到不合理壓逼,你覺得這件事令你受傷,令你的尊嚴不受尊重。

所以你要求什麼呢?這就去到比剛才所講的民主,有更深一層的意思,你覺得香港人有一個類似集體自治的權利,不是說獨立,「獨立」這詞太敏感,不想講;我的意思是,當講到「我是香港人」時,會認為我們有權自己去決定自己命運,我們以前是英國的殖民地,現在是中國的特區,我們不想將香港人作為一個整體的命運,完全由其他人支配,我們想有決定自己命運的權利。

雨傘運動有一句口號最多人叫,就是「命運自主」,「命運自主」的意思,正是我的命運由我去決定。自主與自決,當然與自由息息相關,因為有自由才有自主,若我沒有自由,如何為自己作決定?

所以這場運動中,「我是香港人」口號其實在呼召一種香港的集體身分認同,這種集體身分認同,肯定香港作為一個政治社群,有道德權利去決定自己的命運,或是我們的訴求應被聆聽及被尊重。這次運動中,相信很多持溫和立場的人,都會走出來,並一直堅持,最深刻的原因,並非修例對他們有什麼特定影響,大部分人都明白這條例對很多人的生活本身,未必有最直接影響,但會覺得在這個運動過程中,政府對待我們的態度,我們會覺得自己沒有受到尊重,我們的權利和自由沒有受到基本的認可。這是第一種,我們在參與過程中經歷了自由。

第二種,比較難說明,看大家是否同意。你見到這場運動是一場沒有大台的運動,「沒有大台」的意思是我們每個人都覺得自己是這場運動的主宰者;沒有大台,不能「賴」,沒有一個領袖去決定我做什麼,也沒有政黨或政治精英去承擔政治責任。沒有大台、遍地開花,背後意思是我們擁有這場運動,我們是運動的持份者,這場運動的成敗與我們每一個人都很有關係,所以我們很著緊,這兩三個月大家精神恍惚,徹夜難眠,很著緊,不只著緊自己做什麼,也著緊其他人在做什麼。

我們會自發去參與,香港社運史中,從來未試過這麼多抗爭形式,手拖手築人鏈、逼機場等。在既有的香港社會秩序中,我們每個人都有很多不同身分,那些身分框限我們,有些事情不能過界,有些事情不能做,我們生活在香港,一個循規蹈矩的社會裏,我們不自覺地接受了很多框限,而那些框架定義了你生活的大部分,例如機師不能亂說話,護士要做好你的本分,不要表達你的政治意見。

但你見到今次很不同,公立醫院的護士醫生很積極地在醫院內表達意見,我們從來沒有見過;不同職業的人,走出了他們職業身分的界定,進入一個政治領域,他們進入一個叫政治人的領域,他們走出了由資本主義所界定的私人企業的身分,成為了一個參與政治的人;他們有很強的能動性,沒有人給你六千元,沒有人洗你腦,完全自發參與,參與的過程就是一個自我實現的過程。

最大改變,在我們改變了自己

我們最近經常有一個講法說「我們再也回不去了」,正是因為很多香港人在參與過程中,他改變了自己,改變了自己對自己的理解,他不再僅僅是一個飛機師,不再僅僅是一個護士,他同時是一個香港人;而那個「香港人」不再是經濟意義上的香港人,不是一個消費社會裏的香港人,而是一個政治人,而政治人是關乎這個政治社群的共同利益,即是他們站出來不是關心自己的利益,是關心香港作為一個政治社群的共同利益,所以香港人這個身分才這麼有感染力。

透過這個分析我想說明,不知大家有沒有這種感受,我們在這個「自由之夏」一場又一場的參與中,可能大家沒有意識到,我們最重要的改變,是改變了我們自己,我們改變了我們的生命,我們改變了我們對自身的理解,同時改變了對香港這城市這土地與你的關係的理解,這是很根本的。從這個意義來看,無論這場運動中共最後會用什麼方式去打壓都好,這場運動對香港的影響,只是一個開始。

你想想,這一代的年輕人,才十八、二十歲,甚至十四歲,他們還有五十、六十、七十年要走,香港是他們的家,絕對不是上一代所說,是什麼借來的地方,借來的時間,所以他們一定會帶着這場運動的體驗與記憶,或這個共同體的情義,繼續走下去,他們會比上一代人,更在乎這地方。

所以這是另一層意義的自由,比較抽象的意思,它突破了很多原來社會給他們的規範,他們進入了公共領域,在這公共參與之中,實現了自由。這是我所講的第三重意義的自由。

總結一下,我談了個半小時,第一部分,我定義什麼叫自由,自由作為一種價值有什麼基本的意涵;第二部分,我談到香港作為一個自由社會,我們理解自由作為香港一個核心價值,是什麼意思;第三部分,在這場運動中,我們一方面捍衛一些既有的自由,另一方面我們追求一些未有但我們很想要的自由,就是政治自由,同時在過程中,我們實踐及感受到一種集體自治,經歷一種新的身分的自由。基於這些理解,我認為這場遠遠未結束的運動可稱為「自由之夏」。

香港人,很了不起。

我最近經歷了一些從來未有過的恐懼,很多朋友關心我,經常問:你有事嗎?要保重。好像我就快要失去似的……真的,這種狀態令我很不舒服,我不知大家有沒有類似感受。

我剛出版了一本書,叫《我們的黃金時代》,不是在推銷,我七十年代出生,是一個新移民,八十年代移民香港,住在深水埗板間房;我回望自己在香港生活幾十年,有些朋友很懷舊,覺得八十年代最好,九十年代最棒,我真心覺得,我們在香港悠長的歷史中,我們幸運地在這時代,先經歷了雨傘運動,再經歷了這場運動,見到一些很美麗的事情,當然不是所有事情都美麗,但我們見到一些很美麗的風景,香港很美麗的人,我從來無見過香港人如此團結,香港人如此珍惜這地方,香港人每晚十點打開窗大喊,我們何時想像過,香港有這樣的風景。

香港正經歷很深刻的社會轉型,這場運動才剛剛開始,坦白說我對短期結果不樂觀,即是那五大訴求,到最後我們得不到其他的訴求;我們對中共的歷史或對中共有認識,所以要有心理準備,大家都知道我們面對一個怎樣的對手;但我絕對相信,若你看長遠一點,香港正經歷一個很深刻的社會政治及文化的轉變,之後如何走下去,取決於我們。

剛才我說過,我們社會的政治制度並非必然,我們每一人都是社會的參與者,今天大家來到這裏,都是因為對香港有一份很基本的關懷,香港如何走下去,取決於我們自己如何理解我們可以為這地方付出多少,不需要悲觀,不需要覺得很吃力;若你換一個角度看,我們所活的時代,好像很差勁,其實很好,因為我們見到最好的東西,在參與過程中,也在實現我們人性中很珍貴的東西。

今天的年輕人,相信許多不會再視李嘉誠為偶像,不再覺得賺錢就是我們人生的唯一,我們還有其他更高遠更重要的價值來定義我們自己。這是很美妙的事。

多謝大家。

註:2019年9月7日,我在「公民實踐論壇」做了一場題為「自由之夏,從政治哲學觀點看」的演講。本文為演講後半段之文稿。謝謝區家麟及其他朋友幫忙整理。今天是雨傘運動五週年紀念日,人在台北出席殷海光先生誕生百週年(1919-1969)紀念研討會,謹以此文獻給傘運五週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