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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群體的愛不能宣之於口——《叔.叔》

這個群體的愛不能宣之於口——《叔.叔》

偷歡後,餘韻仍在。路過飯堂,其他同志像一批貨運工作,精赤上身,體力勞動過後,圍桌吃私房茶。

杯盤之間,老人與青年互相調笑,老人花枝招展,說不知少年愛他甚麼,少年謂愛老人皺皮。各自說我們雙雙對對好多年了,柏與海,也好多年了吧!

叔.叔大大話話,吃了數十次飯。與家人吃的、與同行吃的、婚禮飲宴的大場面亦有。竟都及不上這桌同志私房菜,來得溫馨、來得家常、來得自然……最像一頓一家人的家常便飯,卻偏偏沒有血緣。

黃昏.斷背

《叔.叔》的劇本相對地簡單,拍攝手法讓我聯想到《天水圍的日與夜》。現場觀影,覺得有一點點的空虛。書寫之時多次回想劇情,又覺得那些細節足夠了,無需要添加額外的東西進去。

故事講述,兩個男人到了晚近之年,承認自己的性取向,以一種隱秘的方式,進行他們的斷背之情。

這份情不在山上,在鬧巿,在餐桌之間。

兩個男人似乎經歷過千山萬水,終於找到能分享多年來生活點滴的伴侶,他們的互相理解毫不費力,一切來得自然舒坦。

餐桌.疏離

《叔.叔》呈現了大量餐桌與吃飯的情節。除了那一桌同志餐,其餘的場面餐桌圍坐的,都像陌生人。

海(袁富華飾演)與兒子、媳婦同桌而食。他是這個家的外人,兒子三口之家開飯,不等他。他與兒子沒多少交流,企圖與孫女互動,兒子三不五時,加把嘴冷嘲熱諷。

柏(太古飾)與老伴多次的餐桌之間,無話,近乎陌生。大家庭齊聚一堂,他居首,像一尊佛像。他與海偷情,晚餐,海說,你別太急,吃太快了,柏說,好食呀嘛。

柏從來沒誇過妻子清煮的菜好吃。二人唯一親近一點的互動是,柏為了補償清,把比較大的蟹讓給她。

血緣愈是親近,餐桌上愈是疏離。明明是該聚在一起,了解彼此的場所,柏自我隔離,海被兒子隔離。

可是,說家人之間沒有感情嗎?感情都是虛假嗎?不,說不清楚。

隱秘.深沉

這部戲拍得太真實,細膩,精緻。演員活在戲裡,不在演戲,他們的表演沒有痕跡。這個,很可怕。

尤其是太保(飾演柏)、袁富華(飾演海)。袁富華仍看得到,有些場合需要演技,在街巿穿梭,要笑的,那份街坊之間的互動與調戲,卻不是演給觀眾,是演給柏,演給他的情人。

太保活了在電影之中,他的表情神態,很多時候都無法猜出他心裡在想甚麼。他到底是高興、不高興,喜歡不喜歡。觀眾看不清,像在想,這個人深沉到甚麼地步,定或是他根本沒有動腦袋。

然而,兩個人讀懂了他的表情,海,讀懂了。柏的老婆,清,也讀懂了。

坦白說,我並不太能分得清戲裡戲外他們是否截然不同的兩個人,那到底是一個角色,或是他們隱藏起來的另一個自己。

社會長久的意識形態早已逼迫我們飾演著一個受社會規範和認同的自己。看著戲裡面的叔叔,也許大家忽然體會到一件事情,生活在香港確實離不開演技。

取代.移情

從海登上柏那台的士那一刻開始,柏似乎就覺得,海只是一位乘客,比平常多一點點的乘客。

柏不想從海的身上,得到感情、得到物質,他對這段關係沒有期待,沒有要求,因而他不會憤怒、不會嫉妒、也不會遷就。他想要的只是一段短暫的婚外情,肉體糾纏。

畢竟柏甚麼都不缺,一個完善的家庭,一對愛他的兒女,他有職業,有手有腳。生活中唯一不完美就是那個不成材的女婿,不成材,他也看得很開。

愛情於柏而言,是一種肆好,一種興趣,一份兼職。

海甚麼都缺,缺一個了解他的人,一個有溫暖的家庭,一個證明自己有用的身份。他心中仍是叛逆的少年,即使步入退休年紀,仍然想證明,自己有資格愛人,有資格活出屬於自己的人生。

可惜,柏,到最後沒接受海送的十字架。柏,把海擱在海邊,自個自走了,剩下海,一個人獨自望海。

海堅定得多,純粹得多,可惜想要的東西,終究沒能如願。

兩個目標不同的人,最終以一種似是而非的方式,在心裡與對方決別。輕易地告終的暮年之戀,難以切割的家庭親人。期待多年的真愛,偽裝半世的家庭遊戲。熟輕熟重,大概已不言而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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