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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聯合國的角度看香港問題—論香港政府的國師芝加哥學派(十)

從聯合國的角度看香港問題—論香港政府的國師芝加哥學派(十)

《信報》前天(7日)頭版標題是「核心區23巨舖棄租,涉30萬呎」。這僅是香港經濟螺旋式下滑的最新例子,但就有一種凶兆意味:由中美脫鉤、撤資潮、失業常態化、人口高齡化、無限量寬加上武肺後遺等不利因素混合而成的經濟危難,與我們距離又拉近一步。

林鄭政府忙於做甚麼?

止暴制亂2.0,全民檢測,文革式批鬥傳媒、法官、醫護、教師,準備搞健康碼、大灣區投票和強制巿民檢測等等;經濟方面,勒令飲食娛樂場所停業,卻不用業主減租以分擔損失,至於「保就業」計劃,就構思欠周詳慎密,且以僱主利益為先。眼看第四波疫情逼近,已經/隨時失業、靠穀種度日的市民舉步維艱,財政枯竭,政府剩下兩張牌,一張叫「背靠大灣區」,等於董建華時代就開始叫人背靠祖國和北上發展,得把口;另一張,便是曾獲38位經濟學者——包括芝加哥學派的香港代表王于漸和雷鼎鳴——力撐的「明日大嶼」。

不同界別人士都曾經提出堅實理據,反對倒錢落海(筆者也寫過一系列文章分析為何38位經濟學者不可靠)。前天文台台長林超英日前在面書,做了簡潔而扼要的總結:一、沒有需要(人口2043年見頂,比預期少一百萬);二、.耗資不必要地巨大(尤其在疫症後的時代);三、存在眾多其他選項,可更快提供建屋土地;四、人工島孤懸海中,製造本來沒有的氣候風險和安全風險。

這還未計沉重的環境和生態成本,有大量海洋生物—包括以此為繁殖及棲息地的白腹海雕、全球獨有的鮑氏雙足蜥、稀有的軟珊瑚海筆等—將會受到滅頂式浩劫。生命無價,人類就算為了私利而破壞大自然,亦應盡力減少對地球上其他住客造成傷害,何況「明日大嶼」注定得不償失,所謂的「得」,亦多數落入個別發展商和大型工程公司老闆的口袋中。

明日大嶼是無底深潭

港珠澳大橋使用量嚴重偏低,三跑工程可能要政府再注資過千億,「明日大嶼」更誇張、更離譜,連政府自己都無法否認財政負擔是個大難題。發展局局長黃偉綸近期放風,稱會研究公私合營作為「明日大嶼」的財務安排。他又以早年沙田第一城為例,指填海費用可由私人機構承擔,私人機構拿小部分土地起屋賣錢,大部分土地就交回政府興建公營房屋。這說法極其誤導。首先,那年代和當今的國際局勢、政經環境差天共地,無從比較兩者之間的成本效益和財務風險。再說,在海中心填個島出來,與靠岸填海,根本是兩回事,無論成本抑或難度都欠參考價值。到底哪裡來一個或一幫發展商有如此巨大的財力和冒險精神,願意顆拍政府押下這麼瘋狂的賭注呢?

就算有,而最終又完成整項工程,填海得來的地,若非以天價出售,根本無法回本。但如此一來—就算賣得出—在這些貴價地皮上的樓,一定也價值不菲,情況類似市建局拆樓重建,把樓推出市場,旨在供(大陸)豪客投資和炒賣,不是用來解決香港人(特別是原區居民)的住屋和空間使用問題。但市建局巧取豪奪,起的樓始終坐落在巿區,容易散貨,明日大嶼呢?一旦賣不出,或像海航那樣食大茶飯卻爛尾,洗濕個頭,填海填一半,無法中途放棄,政府唯有硬食,繼續注資入這個無底深潭,加深財政危機,並將大大減少對付疫後蕭條的彈藥。政府庫房充溢,也不會善待窮人(王于漸和雷鼎鳴等「國師」總是鼓吹自食其力),一旦手緊,便更加會削減對生活有問題者的支援。受苦的起初可能限於基層,但很快將擴大到經濟體質轉差而向下流的中產。

房屋金融化是禍根

聯合國適足住房權問題特別報告員Leilani Farha 2017年接受《衛報》訪問,就financialisation of housing發出警告,指摘近年不受控的全球資本令大城市旺區的樓價或租金颷升,跟中產及基層脫節。Farha 稱,大城市一味興建超貴物業,所形成的社區失去住屋的社會功能。窮人被逐,加劇財富不平等,以至在市中心製造出社交死水的區域-這是residential alienation 的過程。她又提到,樓宇買家往往是買來投資,不介意丢空房屋,使僅餘的住戶缺乏鄰里關係。對香港人而言,這些畸形現象可謂毫不陌生。而令房屋的功能變質、異化,以至扭曲城市的健全發展,除了各大地產商,擁有公權力的市建局做得更癲、更盡—觀塘的重建項目,把一個充滿本土特色和文化活力的社區摧毀,打造成富戶的私人城堡,正是一個惡名昭彰的案例。

每次見傳媒都出口術說會蝕錢的市建局行政總監韋志成,2017年曾發表網誌,指「納米樓」成行成市反映市場有龐大需求,合理化市建局的劣行。韋志成甚至教人發揮創意,善用空間,並提供設施,使人住在鞋盒般大小的斗室而不覺得委屈。這種在中大地理學者伍美琴口中「建城不見人」的發展邏輯,「重點在於增加(地產)巿場上的交換價值(exchange value),而非增加土地的使用價值(use value),讓人使用空間而得著身心靈的發展」,其實是要賺到盡,毋視規劃公義。一個理應看重社會福祉、以建設宜居城市為首要目標的法定機構的高層,竟然倒行逆施,根本是香港這個富庶城巿的恥辱。

但情況之壞不止於此,市建局帶頭推廣納米樓,是會產生傳導和擠壓作用的。假如市建局有做好本分,能以人為本,以社區為本,提供人性化的選擇,至少可發揮示範、制衡和對沖作用,為貪得無厭的各大地產商帶來一點競爭壓力。但她沒有,更化身牟利至上的發展商,向弱勢開刀,向原本有互助互惠功能的社區和低消費經濟圈下毒手,使香港的城市建設與巿民的基本和人性化需要背道而馳。由於土地和空間的多元價值、接地氣的街景風貌、社區的獨特節奏與人情味等一一被扼殺,變成利潤極大化的金融產品---這正是房屋金融化的原理---納米樓和偽豪宅各種古靈精怪的東西,亦假借市場有需求之名而應運而生。芝加哥學派經年散播「巿場有自我調節功能」、「市場比政府更有效率」、「政府不應干預巿場」等論調,洗了不少人腦,正好成為韋志成這種睇錢至上、視人的居住權如無物的發展商用來做護身符(請留意,筆者並非崇尚「大政府小巿場」,而是反對把問題二元對立起來,動輒簡化做非市場即政府的語言偽術)

由於房屋巿場不利於遲出世的人,社會又對適切居所欠缺概念和堅持,不少人只好扭曲和壓縮自己的需要,就算單位不合理地細小,也被迫買或租來住。這便是韋志成之流口中所謂的「巿場」來源,當中包含社會極大的不公義——譬如說,十年前投身社會,可以用百多萬買到一個300尺的單位,現在就只能買到納米樓,公平咩?為何政府不就人均面積作適當的規管?這就是富效率的市場自行調節的結果?終於,假借市場自由之名,習非成是,劏房尺價貴過豪宅。當住屋問題惡化到一般人都頂唔順,地產商亦變得無乜肉食,這時候,團結香港基金便大力倡議「明日大嶼」。

團結香港基金背後,就是一群大地產商及與其有千絲萬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