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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產霸權與每日55000噸建築廢物 ── 為立法會審議「三堆一爐」而寫

地產霸權與每日55000噸建築廢物 ── 為立法會審議「三堆一爐」而寫

文︰鄒崇銘(土地正義聯盟)

【11月14日金鐘直播三堆一爐審議】
https://www.facebook.com/events/402827349866182/

【反對三堆一爐 Album】
http://goo.gl/RJjOOf

1978年,Ken Newcombe 寫下了著名的學術論文, 提出城市面對急劇的人口膨脹,「新陳代謝」的問題日益嚴峻,必須尋找出可持續發展的模式,減少城市發展對全球環境的損耗。這份對環保和城市規劃舉足輕重的研究,討論對象正好便是當年的香港!當年Newcombe大概也沒想到,隨著1980年代中國改革開放,中港兩地人民往來日趨頻繁,即使出現每日150個單程證配額制度,香港人口增長的速度反而早已大幅放緩。

不過Newcombe大概連做夢也不可能想到,其後香港面對城市的「新陳代謝」問題,主要並非來自人口膨脹,而是來自一頭名叫「地產霸權」的怪獸!三十多年來,牠吃盡了本地一切的自然和社會資源,同時也排泄出大量的社會、經濟和環境成本,把香港的城市面貌進行翻天覆地的全面改造,市民生活環境是否改善有目共睹,但就造了中國五千年文明最富有的幾名華人,這就肯定是前無古人的空前成就。

地產資本的旋轉門

早前我曾撰文述及這個「新陳代謝」的運作,箇中涉及一度別具一格的「資本旋轉門」,它主要是由三扇門組成:

基建生產:從1985年開始,政府會將地價收入撥入「基本工程儲備基金」,只限用作基建的「非經常性支出」,這便啟動了資本旋轉門——與土地有關的收益撥入基金,基金內的公帑再投放工務工程,形成不斷製造土地、興建基建工程的循環。然而,基本工程開支只是個開端,2014年財政預算曾俊華建議拿出2,200億,成立「未來基金」發展基建,才是將來真正的戲肉所在;

住屋消費:基建不能無止境地生產,它必須找到足夠的使用者來消費,才能讓資本旋轉門繼續運轉。1998年董建華率先提出,將自置居所比率提升至70﹪,並推出租置及首置計劃。樓市泡沫爆破後,一直要等到2012年梁振英參選,才重提「鼓勵自置居所,搭建置業階梯」的理念。其實回歸後香港經濟起伏,即使大學畢業生亦要面對職位零散化,根本難以應付首期和按揭的沉重負擔,因此才有賴政府想方設法補貼市民入市買樓;

利益分配:單靠生產和消費環節,資本旋轉門還未能完成自轉的規律,它最終仍須通過有效的機制,將公帑和市民的血汗錢巧妙地轉到發展商的手上,壟斷資本累積的宏偉工程才能完成,並帶來新的地價收入推動基建。潘慧嫻的《地產霸權》(2010)便嘗試將讀者的目光,轉移至發展商的「魔法」──地產商囤積土地、更改土地用途,農地修訂契約和補地價的制度,揭示了地產霸權賴以建立的點石成金術。而地產商謀取暴利之餘,政府亦獲得巨額地價收入,令資本旋轉門周而復始地運作。

社會環境成本的暗角

地產資本旋轉門貪得無厭,無止境地膨脹,一方面營造了香港歌舞昇平的浮華幻象,另一方面,卻絕對不是一個無痛的過程,它必然同時產生眾多社會、經濟和環境的成本,需要由市民大眾一起來承擔。眾所周知的是,土地開發乃是一個掠奪性的累積過程,最接近經濟學大師所描述的「創造性破壞」(creative destruction),不但對自然生態造成無可補償的破壞,同時亦令大量依附土地為生的社區消失,位處弱勢居民承受流離失所的痛苦。

每當社會面對強迫拆遷的案例,公眾往往抱著事不關己的態度,若是自己利益受損或會起而抗爭,但別人(例如鄉郊或舊區居民)則是「阻住地球轉」,自顧一己私利而漠視「整體社會長遠發展的需要」。市民大眾所看不到的,卻是在一個遠為靜悄和隱閉的過程中,「地產霸權」怪獸還不斷將香港過往賴以成功的多元經濟活力,悉數化作特權階級的的地租暴利收益,逐漸蠶食香港城市競爭力;牠同時又不斷擴張跨行業的壟斷版圖,大集團連鎖店進駐香港的大街小巷,令各階層市民的生活質素均大受影響。

問題卻更在於,在城市邊緣最為隱閉的晦暗角落,地產霸權怪獸帶來的社會環境的成本,我們仍欠缺最基本的常識和認識。財委會正在審議造價逾300億的「三堆一爐」,即使根據官方(往往亦是不盡不實)的數字,丟往堆填的建築廢物每天高達3,331噸,佔香港固體廢物總量高達25﹪。而按照2011年所謂94%的回收率水平,送往填料區的建築廢物每天便高達52,185噸,堆填和填料的建築廢物總量每天合共為55,516噸,全年總量高達2,020萬噸。

每年2,020萬噸建築廢物總量,這頭怪獸所展示的驚人排泄量,足以令每名香港市民都該感到觸目驚心,讓我城昇平浮華延續的地產霸權,其背後隱藏著何等巨大的社會環境成本!根據2011年(時任發展局局長林鄭月娥所推動的)「優化土地供應策略:維港以外填海及發展岩洞」的公眾諮詢,提出在維港以外的25個地點,以人工島、連島及填海方案,人口增長和住屋需求都不是填海的主因,處理建築填料和處置污染海泥才是關鍵因素!香港現有建築填料庫和污泥卸置區,將分別在2015至2020年及2017年滿溢,過去七年運往台山的處理費用已達數十億,每年額外的碳排放量亦達18,250噸,就算台山或其他中國城巿願意繼續接受,也是治標不治本的辦法——減少建築廢料實乃燃眉之急。

建築廢物的旋轉門

近年工程界都經常提倡低碳建築,那麼我們未來的基建或重建工程,不是應該以物料重用、再生,減少建築廢物為大前提嗎?特區政府在力推「三堆一爐」的同時,強調將會同步造好「源頭減廢」的工作,兩者缺一不可。根據2014年6月推行的「固體垃圾徵費試點計劃」,在七個屋邨模擬垃圾徵費,據當局估計,以每人每日0.88公斤計算,三人家庭每月收費為40元。由此推算,固體垃圾徵費約為每噸500元,然而,堆填區現時對建築廢物的收費為每噸125元,只及試點計劃的家居固體廢物收費的四分之一!此還未計算填料區的建築廢物收費,惰性建築廢物每公噸收費27元,非惰性建築廢物每公噸收費100元!

這或許已充分說明,為何建築廢物的數量至今一直踞高不下﹣﹣先是政府連年大興土木,以天文數字的基建開支,餵飼這頭早已腦滿腸肥的地產霸權怪獸;後又復以極為低廉的收費水平,接收怪獸排泄出來的巨額建築廢物!假如日後建築廢物收費仍不追回固體垃圾徵費的差價,則意味政府每年補貼建築業高達10億;而即使追回這個收費上的差價,則大量由公帑直接支付的基建開支,成本難免又會進一步水漲船高,甚至淪為承建商大幅超支提供新的借口。

然而,此還未計算每天香港逾3,000噸工商業廢物,以及家居廢物之中,同時包含大量工商業未有做好回收工作,因此而衍生出來不必要的額外廢物。這或許亦可充分解釋,為何代表工商界利益的功能組別議員,在財委會中必然會為「三堆一爐」的撥款大力保駕護航,原因正正由於:逾300億的天文數字造價,首先已令相關業界大賺一筆;然後所接受的巨額建築、工商業以至家居廢物,同樣亦是為著接受營運衍生的社會環境成本而設,對建築界和工商界的巨額利益輸送。

由此可見,「三堆一爐」背後所深切反映的,乃是為香港地產資本旋轉門而打造的,又一令人歎為觀止的建築廢物旋轉門。兩個旋轉門就像梅花間竹的緊密銜接和互動配合,成為地產霸權怪獸不斷蠶食香港所必備的主要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