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增村保造——瞎子與殘廢

以身體殘缺的色角做為電影的主角,往往比較容易令觀眾認同角色。因為他/她身上有先天上或後天所致的缺憾,從說故事的角度看來,更輕易影使觀眾給予角色同情和憐憫。例如差利卓別靈的電影《城市之光》內,流浪漢為了令賣花的盲女復明,不惜一切用盡辦法也要從百萬富翁身上得到手術費,最終賣花盲女得以重見光明,在片末跟流浪漢相認。在現今的普世觀念/人道主義精神主張,這些殘缺的人是弱者,我們有義務幫助他們恢復健全,所以《城市之光》內的流浪漢,為了幫助盲女,身陷囹圄,還險些兒跟康復的賣花女擦身而過,教觀眾動人,其實是惻隱之心使然。差利的巧妙安排在於,流浪漢其實不太在乎盲女在復明後會不會跟他廝守終生,只要女子恢復健康,他就無憾了,這編排更能突顯他的犧牲精神,突顯人性的堅強和偉大,但前提是,要明白他的偉大處,你必先要投入某種西方現代愛情觀的語境中。

在東方,亦不乏這種彰顯人性偉大,以殘障人士為主角的故事,尤其是以盲人擔網的。日本影評人四方田犬彥在《日本電影與戰後神話》一書中,便提到不少膾炙人口的盲人故事,例如印度人人皆知的叙事詩《摩訶婆羅多》﹣﹣女子為了不僭越印度王子的感觀缺憾,得悉自己將要下嫁於他後,便用布把自己的雙眼蒙住,整輩子不再眼看世道。此故事除反映了女子的偉大之餘,亦看到了《摩訶婆羅多》對於女性從屬於男性和印度種姓制度的傳統。當然,四方田犬彥必然會講及日本的盲人電影。他舉了谷崎潤一郎於一九三三年寫成的小說《春琴抄》,並指出故事的男主角是為了跟瞎女春琴師愛人同一,把自己刺盲,更用餘生去陪伴她、侍奉她。四方田犬彥說《春琴抄》屬於他所劃分的失明主題中五個範疇的第二類,即瞭解了愛的奧秘而失明。其餘的四類還有甚麼呢?就是第一類、離別和重逢的愛情片;第三類、因失明而得到超能力的奇情片(如座頭市系列);第四類、以身體缺憾的流浪藝人和賣藝人為藝人的類型;第五類、以身體的缺憾作為一種政治隱喻。截至二十世紀九十年代,即四方田犬彥《日本電影與戰後神話》出版的那一年,《琴春抄》已給不同的日本導演一共被改編五次之多。到底瞎眼這種缺憾,為何會深深的吸引着日本導演呢?而《琴春抄》每一次被改編時,是否都是為了單單表達愛的奧秘呢?

二戰後的日本,把身體殘障做為題材的電影舉目皆是,要算最令人印象深刻的,卻是增村保造的電影。增村保造對殘缺的身體可謂到了痴迷的地步。《清作之妻》高潮戲中妻子把丈夫的雙眼以生鏽鐵釘刺盲;《盲獸》的後半部痴男怨女在性虐待和截肢;《赤色天使》中手腳俱無的二戰軍人。看過的人肯定會把畫面烙在腦海中,因為除了構圖亮麗外,畫面很多時候也看得人毛髮聳然的。不過,增村保造的電影絕不血腥,頂多也只會教人深寒。更有趣的是,觀眾不會對進行着各種怪行的角色反感,因為,他們往往是身體有缺憾的人,本質上他們是弱者,是社會上的少數,經常被忽略、漠視的一群。增村保造把玩着人的心理,電影內的角色兼演把被害與加害者,我們不予苟同,卻又不厭惡這些角色。他們背後彷彿是受了魔笛指使,才做出樣樣怪行。到底深受意大利新寫實電影影響的增村保造,電影內反覆出現的殘障者,是否單純作為一種社會/政治隱喻?抑或,受二戰後的存在主義思潮影響,他的電影在表現某種人的生存狀態?

放映資料:
流氓士兵 Heitai yakuza (1965) The Hoodlum Soldier 5th Jan 2012
清作之妻 Seisaku no tsuma (1965) Seisaku's Wife 12th Jan 2012
赤色天使 Akai tenshi (1966) Red Angel 19th Jan 2012
盲獸 Môjû (1969) Blind Beast 26th Jan 2012 (4th Day of Chines New Year)

時間:晚上八時
地點:灣仔軒尼詩道365號九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