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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移民不只是數字——回應新移民造成公營醫療系統「爆煲」之說兼回覆前線科技人員

新移民不只是數字——回應新移民造成公營醫療系統「爆煲」之說兼回覆前線科技人員

近期多個團體及論者都指責新移民造成公營醫療系統「爆煲」,前線科技人員(下稱「該會」)更撰文(下稱「文章」)公開邀請本會討論,亦有團體遊行請願要求削減單程證名額以免公立醫院崩潰。

今次討論醫生人手一事,與上次和「該會」的議論一脈相承。可惜「該會」在「文章」中以「周旋」形容之前的討論,實在言重了。畢竟本會也只是以擺事實講道理的心態來說明立場罷了,而本會的立場,並非如「文章」說「只鼓吹引入海外醫生,以為有人手就可解決問題」。醫療問題又豈只人手不足,要解決問題,必須多管齊下,從人手方面著手之餘,增加資源撥款、完善制度管理、改革服務模式等缺一不可。但話說回來,醫生人手短缺仍是不爭的事實,亦是構成公立醫療壓力的重要原因。本會一直倡議引入的海外醫生應符合本地醫學水平,如有更多具質素的醫生來港,絕對可以紓緩人手問題。

新移民逼爆醫院?

然而,正如「文章」及其他意見指出,是次爭議的核心問題,在於醫護人手緊張及醫院逼爆,是否由每日150個單程證名額所造成。支持此說的論者認為,這是數字是常識嘛:每日150人來港,每年便有五萬多人前來,回歸21年來便有一百萬新移民,雖然沒有新移民使用公立醫院的數據,但有個別前線人員表示,印象中公立醫院十之七八的病人都是口音不正、所持身份證是R、M字頭、名字更是普通話拼音,因而印證這些求診者都是新移民。現時每年新增人口中的八成都是單一的由內地持單程證來港,所以單程證新移民增加了公營醫療系統的負擔。既然醫院爆煲,簡單地即時叫停150個名額便是。可惜在沒有確實數據顯示新移民使用醫療服務的情況下,有些人已下定論,認定叫停單程證的要求是「常識」,實在令人費解,而且公共政策的討論本質複雜,涉及多個面向,又怎可以簡單數字算式及個人印象或觀感處理社會問題?

本會曾根據《2016年中期人口統計主題性報告:內地來港定居未足七年人士》所載數據撰文分析定居本港的新移民都是年輕力壯的一群,年長的只佔極少數,現時年長者佔公立醫院總住院日數超過一半,新移民並不會即時大幅增加醫療系統的負荷,因此新移民令公立醫院崩潰之說實在言不成理。論者其後改變說法,指即使新移民不是唯一原因,也是使用公營醫療的「重要份子」。然而,除個別的前線醫護人員所指稱的個別情況外,論者一直無法提出全面及客觀數據,描述新移民使用醫療服務的情況,反之新移民較年輕力壯卻具客觀數據。因此,所謂新移民是使用公營醫療服務的「重要份子」之說,究竟有幾實在?當然,個別醫護人員的個人印象難以否定,但因個人印象一口咬定新移民來港大大依賴醫療服務,就是以偏概全,難以作為公共政策討論的基礎。

亦有論者指出,新移民「又不是神仙」,他們即使較年輕也會有病,病了便到公立醫院求診,不就是增加負荷嗎?對的,但這種所謂「增加負荷」只是在人口增長下對醫療服務需求的正常增長而已。早於2002年時,特區政府已經開始制定人口政策,及後由政府主領的人口政策督導委員會在2015年已發表《人口政策 — 策略與措施》文件,提及即使單程證是人口增長的主要來源,扣除本港死亡人口及遷移離港人數,整體人口由當時723萬增至2041年的847萬,增長率亦非常溫和,每年平均只有0.6%。這種人口增長狀況令香港面對人口老化、勞動人口減少及生產力下降的挑戰。文件早已指出醫療服務應當配合人口老化及需求增長,並計劃透過自願醫保及醫療人力規劃應對。現在看來,當局策略無方,沒有未雨綢繆規劃醫療服務,但錯卻並不在於新移民。政客現在將矛頭指向新移民,莫非要轉移視線,不去追究當年政府官員規劃失職之責?

新移民也有貢獻

個別論者指出,新移民多來一個也是多一個對醫療的負擔,不來也罷。此論調明顯忽略新移民在香港的勞動參與。根據上述人口統計數據,新移民來港定居後,其勞動人口參與率為54.2%,與全港人口的58.7%相若。若以男女性別劃分,女性新移民的勞動人口參與率為46.9%,稍低於全港人口的50.0%,而男性的勞動人口參與率為73.2%,稍高於全港人口的68.4%。如以職業劃分,新移民中從事「服務工作及銷售人員」、「非技術工人」等基層工作的比例,均較全港人口的相關比例高出一倍(分別為36.2%及18.8%; 30.0%及13.5%);若按行業劃分,新移民主要從事「住宿及膳食服務業」(23.7%)、「進出口、批發及零售業」(21.3%)及建造業(17.1%)等人手短缺的行業,都較全港人口的比例為高(分別為8.9%、20.7%、9.3%)。總括而言,來港定居的新移民,不乏胼手胝足辛勤工作、為香港社會有所付出的一群,即使婦女也擔當家庭照顧崗位,對社會也有所貢獻,更有新移民或其子女擔任前線病房助理甚或醫護人員。若只視新移民為負擔而忽視其社會貢獻,未免有欠公道。

現時即使有單程證來港的新增人口,本港仍欠基層勞工,如果減少單程證來港名額,香港基層勞動人口立即會出現很大的缺口,影響勞動力及生產力。或許有人會說,十年二十年後,他們也會老的,到時又增加了醫療負擔。不過難以否定的是,在新移民仍然健壯的年歲中,他們正好填補這段期間的勞動力需求。更值得留意的是,來港定居的新移民中,三成都是25歲或以下,較全港人口的兩成二為高,這些青少年新移民正好為成為本港社會未來的棟樑支柱。減少或叫停單程證,恐怕是得不償失。

多年來不斷有人質疑申請單程證的家庭,是否必須來港團聚,他們大可以回歸大陸或在大灣區團聚。這些論調不知傷害多少本土港人的感受。這些與國內配偶組織家庭的香港人,有不少人的一家連繫在香港、親朋戚友在香港、事業在香港,選擇在香港家庭團聚也是理所當然。無論他們選擇在香港或在內地團聚,應該是由他們基於家庭考慮所作出的自由選擇,不能強迫更不應由政府以行政手段干預介入。

應討論如何擴大醫療容量

曾有形容指現時醫療及其他社會服務,已經像一部爆滿的升降機、擠迫的火車月台,已經加不進人了,不管將來有否貢獻,也應即時叫停每日百五人的名額。可是,以升降機或火車月台來比喻醫療服務容量的情況都是引喻失義。一來如果已經爆滿,就連造成新增服務需求的人(特別是需求較大的長者)也不應容納而不應單單針對新移民。二來,醫療服務的容量可以透過善用現有資源或其他方法擴充,又怎會似是只得一部升降機或一個月台疏導人流?所以,討論的核心應集中在如何擴充醫療服務容量及轉移公立醫院的負荷,以應付新增服務需求,例如:規劃中新增的9,000張病床如何加快供應、醫護人員的培訓名額如何再增加、如何在中短期內盡快增加醫護人手、能否更積極使用公私營合作計劃分流公營病人、如何改善醫管局人事管理及資源運用以挽留人手、基層醫療健康服務應如何發展等等。與其憑個人印象,將社會問題歸咎某一社群,不如客觀討論醫療服務應如何規劃及改善,制定長中短期的策略方法,應對主要由人口老化所帶來的服務壓力增長。

說到底,這一切可能都與數字無關。近日有文章指出難民移民等問題令歐美各國及本港社會燥動不安,常見到抗拒多元共融、排斥與「本土」不一的利益和意見、反對仔細審議而強調單一和「常識」般的「人民利益」(詳見)。本土與移民的討論,「既是牽涉客觀數據的事實問題,也是包括主觀身分認同和社會願景的價值問題,更是政府能否有權管控移民來往遷徙的政治問題」(詳見)。

製造社會撕裂無助解決問題

現今香港一些意見領袖及市民以政治掛帥、自覺主觀身分認同備受挑戰、欠缺共同的社會願景的氛圍下,就算手持第一批R字頭的身份證、來港已接近二十年的「舊」移民,也會被人視為異己,更遑論那些嚮往自由、民主、人權、法治、追尋香港夢而來的「新」移民,他們感受到的社會排斥可想而知。

從二次大戰以後至今,多少代新移民及他們的子女已在香港紮根,他們之中有多少個是醫生、護士、病房助理、甚至是社會改進的推動者?而日後來的,又有多少會在香港本土栽培成長下,成為下一代領袖、社會棟樑支柱?這裡每一個有血有肉有其背後故事的新移民,又豈只是一個加重醫療負擔的數字那樣簡單。

本會與前線科技人員以文會友已是兩年多前,當時就醫委會改革一事來回不下三數次深入交換意見,如此理性交流,較在社交媒體上把異議者諷刺羞辱一番,又或僅以四五個粗俗留言宣泄情緒(詳情可見),更能讓人認清議題,也對本港社會更具建設作用。當然,香港是自由社會,若僅想發洩羞辱他人以作自娛也無不可,本會對此一直甚為包容,只是擔憂如此行徑對解決社會問題並無裨益。

本會上輪和「該會」交流的最後一篇文章〈現實世界不只零與一〉已有感而發,說「現實世界卻又不只是零與一組成的程式而已,也不是只由對與錯、好與壞等簡單地二擇其一的。現實世界很多時都要在兩極之間作平衡,以求達致共贏而不是零和。」世事都是複雜的,自以為是而鄙視他人,容易造成社會撕裂。在複雜的公共政策討論裡,只以單一面向的理據及缺乏真實的數據而目空一切,社會只會更為撕裂。「話到口邊留半句,理從是處讓三分」,謹願各位在今時今日的社會環境氣氛下討論時,銘記於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