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捍衛歷史真相的「油畫戰士」——專訪香港紀實畫家Perry Dino(下)

捍衛歷史真相的「油畫戰士」——專訪香港紀實畫家Perry Dino(下)

Perry Dino相信他畫的每幅畫,在將來都會有很高的文化歷史價值。

困難中見步行步 感恩有心人風雨同路

Perry Dino的油畫紀實的過程困難重重。完成一幅作品需時7-9小時,過程中需要高度集中精神,因此Perry Dino在過程中往往都沒有吃飯,更不能去洗手間。要順利完成一幅作品,先決條件是作畫位置的穩定程度,因為油畫不能邊走邊畫。2012年至2014年間的遊行集會,Perry Dino都有參與其中,他有感於香港藝術家的創作空間一步步被收窄。

2012年的71遊行,Perry Dino在連接著中央圖書館的橋上完成作品,當時橋上沒有圍欄,亦沒有阻撓。2013年的71遊行,他在集會前的一個半小時前抵達銅鑼灣糖街附近的圓頂天橋,問了六位警察都表示可讓他在該處作畫,但第七位警察、當時警方的負責人,則表示三次警告後他就必須離開,剛巧第三次警告時便刮起狂風暴雨,將畫布上的草稿全洗掉,他只好無奈地離開。

2014年8月17日他重臨舊地,橋上兩側開始有膠條圍欄,封鎖了橋上約莫二分一的空間,當日是反佔中遊行,警方表示橋上有女人暈倒,要讓「救護車」上橋,要求他離開,但事後他並沒有見到有救護人員出現,警方亦一直讓人群上橋。事後Perry Dino認為可能警方擔心他一直畫下去,會有人圍觀阻街,但事發時則有感警方只是借故阻撓。


2014年10月5日 金鐘

在「佔中」集會中作畫,他需顧慮到人身安全問題。「9月28日當晚有很多恐懼在人群中蔓延,說有橡膠子彈,又傳聞有反佔中人士在現場以界刀傷人,有可能我『畫畫下比人插兩刀』,當時是是懷著一種『死士精神』畫下去,但也會盡量保證自己安全。比如說,催淚彈擲過來,我也不可能『不吃人間煙火』地『死頂』,有危險時我會放棄作品,先離開保命,作品可能被破壞,但我保命後便可以繼續畫畫。」

其次是天氣,天氣炎熱固然辛苦,但更難應付的是雨天,有試過在作品還未完成時,突然刮起狂風暴雨,導致草稿被洗去或顏料糊掉,整幅畫變得像水墨畫般,亦有試過調色盤上的不同顏色的顏料因雨水而混合了不能繼續作畫。

現場作畫困難重重,為何Perry Dino仍堅持在現場作畫紀實?「現場作畫可能會因為我畫得太慢,上半幅是『日間』,下半幅是『晚間』也不足為奇,亦有試過因燈光不足畫了色調有偏差的作品。如果將現場相片或電視螢幕截圖以投映機投射到畫布上再作畫,準繩度很高,效果會近乎完美,但那就不是現場紀實,感覺亦不如現場真實。」

Perry Dino表示現場紀實,可以將很多臨時出現的人事和景物即時加入作品當中。今年9月29日,他在旺角作畫,作品快要完成的時候,現場人士拉起橫額橫跨在一架巴士的車頭上,他認為巴士車頭和橫額均有代表性,於是加了一點想像和心思,將橫額掛在馬路一旁的交通燈上。他表示身為一個藝術家,需因應環境變數作出即時的價值判斷。


2014年10月11日 金鐘

去年一間小型理髮店因店內一張啡色格仔圖案的椅凳,被國際名牌LV指涉侵權並提出索償,Perry Dino到LV前作畫,怎料突然出現道教巡遊,舞獅舞龍匆匆走過,他亦要馬上現場「執生」,憑影像記憶將事物加進作品中。畫油畫不同於拍照,作畫過程中人群是會不停流動的,Perry Dino的處理手法是先畫背景,然後再「這邊取一個,那邊取一個」地加上人像,曾有現場人士跟他說想入畫,他便把他們加上去,亦有試過把現場人士加入畫中後邀其觀賞,Perry Dino很享受與現場人士間的互動。

作品完成後他仍未能安心,因為油畫全乾前仍可能會有很多意外,直至將畫送到畫室風乾,才為之安定。曾試過有好心人想替他搬畫,結果不小心沾到作品上的顏料,他便要立刻補救。運送作品的過程亦不輕鬆,9月27日那天,他完成作品想離開時才知道金鐘站暫時關閉,結果他要一手拖行載著畫具、畫箱和木架的行李箱,另一手就提著未乾的油畫,由金鐘一直走到中環才能離開,筋疲力盡。


2014年10月12日 金鐘

在困境中,Perry Dino感恩有不少人伸出援手。不時有集會人士為他送上水和小食,亦有試過傳媒朋友在記者區讓出位置讓他作畫,港視遊行當日,主辨單位甚至讓他在台上作畫。除了朋友的關心,亦有在畫室附近的租戶支持他所做的事。他最感激的是家人的支持,由於平日要上班,作畫多於星期六日,有時吃過晚飯便要匆匆出門,他直言「對唔住屋企」,亦感謝太太的體諒。他曾試過在旺角作畫中途才發現忘了到學校接女兒放學,又幸得姐姐馬上幫忙接送。


畫室鄰近的租戶給Perry Dino的紙條

期望香港自由而穩定 能與下一代共享成果

油畫紀實之路走了差不多三年,Perry Dino坦言這兩年多做的事超越了自己的體能。問到他對之後的路有何願景,又打算如何處理現有的作品,他笑說,一直以來都沒有什麼計劃。2012曾舉辦《是他也是你和我》畫展的他,其實也希望能將「佔中」的作品開放給市民觀賞,但身為獨立畫家,他誠言在沒有經濟支持的情況下,難以承擔昂貴的場租。這兩年多的紀實生涯於他而言十分豐富,很多現場的感覺回想仍然震撼,他有想過將過往畫下的二十多幅香港紀實畫結集成書,紀錄作品背後的故事,但暫時未有充裕的時間去整理自己的作品。


2014年10月14日 金鐘 遍地開花

他希冀香港有天繁榮穩定,紀實畫的紀錄方向會推及至其他層面,比如說他可以專心畫下香港即將消逝的舊景物,作一種文化歷史上的保育。眼見自小光顧的小店一間接一間因為租金太貴而結業,他大感惋惜而無奈。「香港拆野拆得好快。剷起喜帖街、東北、舊區,然後建豪宅,那不如剷起高爾夫球場?那只是一小撮人的享樂,便可滿足土地需求。但政府選擇的竟是剷走基層百姓的民居、生計、甚或是整個食物鏈,漸漸香港的飲和食都不能再自給自足。」他亦希望可繼續創作自己喜愛的「變形畫」。「我也有我開心的世界,如果香港的政局不是如此動蕩,我也希望我不用差不多每幅作品紀錄的都是『千軍萬馬』之境,下筆時感覺都如此沉重。」

Perry Dino有兩個女兒,分別是六歲和十一歲,年紀尚小,長女有時也會問他出去畫畫是為了何事,他會簡單地回答是紀錄歷史,並不強迫子女跟從支持自己的理念,他希望待日後子女長大後,再慢慢透過之前的媒體訪問去了解他所做的事。

「雨傘運動」何去何從至今未有定論,但香港人的共同努力已為香港的歷史寫下光輝的一頁。Perry Dino 的每一筆,祈願都是我們下一代能擁有一片海闊天空的伏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