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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泛民選委箍票記

戚本盛

《有得揀你至係老闆:2007特首選戰140天》(吳靄儀和陳伯添編著,香港:博益,2007)記載了上一屆特首選舉的過程,年前曾有教師朋友讀後向我問及,為何梁家傑最後一個提名,竟要在報名參選當天的凌晨才取得。朋友向我查問,大抵以為我身在教協,應該知情。我當時以此為小事一件支吾過去。其實,這件小事對選委如何接受問責頗有關係,值得一記。

選委屬小圈子選舉,殆無異議。雖反對小圈子選舉,但我其實是小圈子的一員。2005年,董建華辭職,特首一職由曾蔭權繼任,他的第一個任期是自動當選的,因為他在提名期攫取了大部份選委的提名,其他人即使有意競逐,都因取不了足夠提名而望門興嘆。這時香港舉行過三次特首選舉,但已有兩次因這種提名壓倒性傾向一人而以自動當選結束。為了促使特首選舉有競爭,2006年選委選舉時,泛民主派便大力爭奪足夠的席位,確保有需要時提名一個候選人以促成特首選舉。作為教協一份子,我當時便在這個信念之下,自掏腰包逾二萬元參與選委選舉,並當選成為小圈子的一個成員。

泛民共同推舉的候選人,是公民黨的梁家傑。基於以上信念,我提名的一票,自然是不用遲疑地給予他的。泛民中的其他朋友具體怎樣想,我其實不大了了,但相信應該都是如此義無反顧的吧,尤其是選委選舉時合力爭取相關界別選民支持的。如此,實在無須作甚麼「箍票」的,因為大家都眼看選委取向的分佈,便明知自己的一票,是不可能影響到大局,大家所求的,不過是一場有競爭的特首選舉。當時我還不知道,這個義無反顧給梁家傑提名的信念,其實並不一致,更準確地說,與其說是信念,不如說是假設,一個不黯政治的假設。

開始提名後,傳來消息,一位當時曾和教協一起呼籲教師支持的教育界選委,竟然有意不給梁家傑提名,當時教協中有人對此很感不滿,指若這一票不給梁家傑提名,實難向廣大教師選民交代,於是命我往訪這位朋友,進行箍票。為甚麼找我負責這件事呢,我倒沒有細問,其實教協中人不少都與此君認識,但我自忖可當一下爛頭卒,如果真的箍不了,還有其他更有份量的朋友作為後著。

我以為箍票也沒有甚麼特別的,不過是擺事實,講道理之類。為了表示誠意,曾在一大早約晤這位朋友,一邊吃早餐一邊陳以利害;也曾在夜晚往訪過其任職的學校,一談是個把鐘頭。我還記得,那一個早晨,我們在九龍城幾所茶樓間跑來跑去找位子,才知道原來早上該區的茶樓那樣旺場;那個夜晚在和他談完離開時,更在其學校門外偶遇一位我們都相識多年的港大學生會前任主力職員,好不開心。

但箍票的過程卻並不那麼有趣。我以為面向選民一起競選了,便該給梁家傑提名,簡單直接,沒甚麼好思前想後。可是,該位朋友卻不如此認為,可惜他的理據卻似有欠信服力:主要的一點,是想以其一票,向曾蔭權爭取更多的教育界利益。其次要觀點,則是估計梁家傑已可望取得足夠提名,並不需要他的一票。

以當年選委的政治取向分析,這位朋友的一票以甚麼力量向曾蔭權有所爭取,委實是我認知能力所不及的;至於梁家傑已有足夠提名一點,大抵是以現實遮蓋義務,根本向選民交代不了,如果泛民中有多一些人作如此推算,則曾梁競選的歷史,早就不曾發生。其實,當時和此君一起來搭檔競選的一位校長,就不曾有所顧盼,很清脆俐落的給梁家傑提名了。面對那樣水平的理由,不免啼笑皆非。我沒猜測有否其他不便宣之於口的原因,也沒有再三追問,追問只為求知,並非箍票的必由之路。

幾經延宕,聽說梁家傑那邊要遞交提名了,我生怕有辱使命,那晚便不惜夜裡訪校。親手送上提名表格,親眼目睹這朋友簽署作實,把表格放穩在我的公事包裡,我的心才能放下來。為免失誤,下一步是要親自把表格交給梁家傑那邊。那時已是晚上八點多九點,和籌劃梁家傑選舉的陳慧兒聯繫上,相約好在她完成手頭工作後,煩請她驅車過來我住處附近交收。於是,到真正交收的時間,已是凌晨,也是我已累得倒在沙發上睡了好一會兒之後。後來才知道,這成為了梁氏取得的最後一個提名,也就是吳靄儀和陳伯添編著《有得揀你至係老闆:2007特首選戰140天》一書中提到的最後一個提名的故事。

今年又是選委選舉年了,泛民的朋友已在動員「同路人」參與選委選舉,據報道,公共專業聯盟的莫乃光說不希望特首選舉「有假競爭而無泛民」,所以要爭取到最少150人當選選委,方可提名一位泛民中人參與特首選舉,現在已有逾170人有意參選。如今我已不在教協,亦無意再競逐選委,不知道泛民中負責組織策劃這場選委之戰的朋友,是否知道「同路人」也曾有在當選後自行盤算的事實,其提名有險些流失的一幕。

這問題自然也屬政治倫理的範疇,也關乎選委具體如何接受問責的制度,我則聯想到「同路人」的說法,早在托洛斯基1924年的《文學與革命》一書中出現。在蘇共的歷史裡,同路人知識分子後來受到政治打擊,是並不光采的一頁。當然,那是因為同路人忠於自己的信念,而不肯作出政治妥協所致,與當選選委後「善用」其提名權另有打算的心態,可謂背道而馳。或者,無須細究同路人終與大隊分離的本質,但假如連競選時的信念也可在當選後背棄,則今天的同路人,實在和上一世紀初在蘇共甚至當代中國的同路人知識分子不可同日而語。(2011.11.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