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郵輪碼頭冧閘半年 截肢保安重新學步 日行百米

郵輪碼頭冧閘半年 截肢保安重新學步 日行百米

(獨媒報導)去年9月24日,啟德郵輪碼頭四幅鋼閘倒塌,壓中53歲保安何汝枝。他事後要兩度截肢,右腳截至小腿肚,左腳截走所有腳趾。他曾在第二次手術前見記者,控訴被上司要求將壞閘搬直。半年過去,何汝枝雙腳的傷口已經大致恢復,他每日撐著拐杖,穿起義肢,斷斷續續可行百米。他亦於上月獲批公屋體恤安置,編配單位後就會出院。

「成家人永遠都見到係黑暗」,去年10月何汝枝在醫院門外見記者,黯然留下這句說話。這段日子他經歷過無數「想死咁滯」的時候,被惡夢嚇得爬出病房、手術後痛得徹夜難眠⋯⋯事隔半年再見到他,看起來精神不少,眉頭舒展了,言談間還會說說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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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步不言倦 馬死落地行

何汝枝每日復健兩小時,早上物理治療,中午職業治療。用沙包、橡筋帶鍛煉雙腳,上半身也要做運動。小至落床,以及出院後如何跨過家中門檻,都需要重新學習。他不覺得疲累:「咁你都冇辦法,馬死落地行,已經事實係咁,你咪要堅持囉。你唔堅持,你唔運動,隻腳就會收縮,等如要成世坐輪椅。」他形容現時身體恢復六、七成,心情也變好。

復健過程中,他有15分鐘學用兩隻義肢。他指未習慣,右邊腳比左邊更耗力,使用時會腰痠,行斜路也要特意「打直個人行」,不能像平時般自然前傾身體。不過他也繼續鍛煉,指穿著義肢就可以自己去廁所。術後一個多月他已可自己如廁、洗澡。他使用的義肢由醫院提供,大概6到7斤重,屈曲有限度,不能踎低。他指內地有些義肢材料較好,輕一半,更可跑步,不過3萬元對他來說「好貴」。

何汝枝現在每天撐著枴杖可以走近一百米,不過由於傷口未長繭較敏感,接觸義肢會擦傷,行數十米要坐下休息。由用平行架到單枝拐杖,何汝枝用了半個月。他指學行不算難:「住院計我都比較叫後生,適應能力強啲,有氣力。」他亦正學習操作電動輪椅,直言感到害怕:「操作唔係好難,不過要放膽先得,特別斜路,快得滯有時個心驚,扑落去點呢?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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憶截肢難接受 術後痛到流淚

或許覺得學步不難,是因為過往的經歷太痛苦。何汝枝憶述最難捱是手術前後,傷口痛不在話下:「心理上好難受,兩隻腳係好嘅,突然之間冇咗。那時諗嘢又多……真係想死咁滯。」他說受麻醉影響出現幻覺,「好似發癲咁」,晚上會發「好恐怖」的惡夢,看到死人,令他嚇得爬出門口:「我好似細路仔咁躝,躝到門口,成晚叫救命。」那時他覺得有人害自己,所以不停打人,被姑娘綁住手腳。

夢魘未完,明明已截斷雙腿,還是承受著不存在肢體的痛楚。他用抽筋比喻幻肢痛:「仲犀利過抽筋,抽筋係扯吓扯吓啫,佢好似抽筋咁,但係痛嘅、好痛。唔係呢個傷口痛,係下面痛,好似仲有隻腳咁,好難受。」特別是右腳,痛了近3個月,發作最頻密時,整晚都會睡不著,「痛到流眼淚」。他現在仍要靠神經藥物舒緩,但症狀已經很輕微,晚上痛十多分鐘後就可睡到天光,只是偶爾「抽吓」。他示範拍打患處,指可舒緩疼痛。

來港養家十載 不慣被照顧

何汝枝來自中山市小欖鎮,來港做兼職十年,隔一、兩個月才會回鄉探望妻兒。他過往試過賣藥,疫情時就去了郵輪碼頭隔離設施工作,後來留在那裏做保安。他指郵輪碼頭工作12小時有800元,他有時一周工作六天,月薪由1.2萬到1.6萬元不等,生活不是工作就是睡覺。他每個月會拿8,000元回家,供兒子讀書,所以沒什麼積蓄。

在外地打拼,何汝枝說自己性格獨立,十多歲已經喜歡自己一個人,雖然寄居妹妹家中,但家人性格都是「我又唔好理你做咩,你又唔好理我做咩。」事故後太太來港照顧他,由肩負養家責任,一夜之間成為被照顧者,他說始終不習慣。

獲體恤上樓待團聚

何汝枝與妹妹一家五口、母親及傭人共九人居於三人公屋單位,出事前有計劃租屋接妻兒來港團聚。他說社署於2月13日批出公屋體恤安置,他已到房署辦理手續,獲編配單位後就會出院。他解釋醫生過年前已通知他可以出院,不過自己用輪椅出入,無法和太太同住妹妹家,所以留院至今。

問何汝枝現在擔心什麼,他沒有想起自己,反而掛心獨自在鄉下的23歲待業兒子。他說這個歲數正值反叛時候,擔心他學壞,「你知大陸引誘好大,比香港仲大,大陸而家經濟好啲,酒吧、食店開到通宵,所以佢一變壞就麻煩。而家冇一齊住真係好擔心,而家最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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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上班生活悶 看小說打發時間

何汝枝原是「煙鏟」,讀書時已經偷偷抽煙,後來上夜班亦靠抽煙、飲茶提神,每天抽30枝。手術後要戒口嗎?他壓低聲線,調皮地說「偷偷哋」,不過就抽少了很多,現在他會襯中午、晚上,太太陪他到醫院樓下吃飯時抽兩口,一天下來也食不多於5枝。

何汝枝現在靠看網上小說打發時間,有時候一坐就是幾小時。問他是否看武俠小說,他有點不好意思地說是夢幻題材,喜歡看內地的穿越小說,過萬集的內容可看幾個月。說得起勁,他教記者到內地網站「逐浪網」找小說,又叮囑不要付費,「有時要VIP,要錢呀,你就唔好,你記住個名,用其他網站查,淨係查個小說名,咁就唔使錢。」

雖然口裏說得輕鬆,但其實不能返工「梗係唔慣啦」,何汝枝慨嘆日子苦悶:「返工有嘢做時間快過,成日瞓得多又腰骨攰,又悶。」他續說上班能和同事吹水,到處巡邏,現在整天在病房沒位置走動,只有吃飯時間會下樓,不過晚上8時護士又要點病房人數,所以散心時間不多。

聞涉事上司僅調職、同事不許探望

何汝枝指聽聞公司不准同事探望他,「個個都唔夠膽嚟」。他又指得悉當時下達指令的上司被調職,在其他地方做保安,公司則向員工表示已經將他辭退。提起他,何仍然耿耿於懷,「啱啱升職,乜都唔識做。唔知道每個崗位做咩。佢只不過係文書,有咩就記錄咁啫嘛。」

何汝枝已在年尾與保安公司續約,繼續放病假,領取五分四糧,並已申請傷殘津貼。出事後保安公司來過4次,主要錄口供,了解事發經過,郵輪碼頭則來過送果籃。他指未談及賠償,待出院會向勞工處辦理銷假等手續。

未來望做兼職 有嘢做就做

回顧走過的路,何汝枝指現在已經接受截肢,「諗得多、轉牛角尖好易傻。諗好嗰方面囉,到時個仔呀,老婆過埋嚟一齊生活。」但對未來都難免有顧慮,他苦笑設想若一家三口都找不到工作,「到時你眼望我眼,『好搞笑』。」他說只能見步行步,固然希望繼續在香港找兼職,「咩嘢都好,有嘢做就做。」要是不如預期,他一時想得豁達,說老婆主外,他可在家煮飯,後來又說可能會到內地工作:「買部機蒸腸粉,自己賣早餐都可以養到自己嘛。」

出院後有想去什麼地方嗎?他說沒有,和太太結婚幾十年都沒有去過旅行,出事前原本想二人出國旅遊,現在已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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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太與何汝枝

太太來港照顧 退休計劃生變

訪問當日,50歲的何太陪伴在旁。事故發生後,何太由內地來港照顧丈夫,寄居姑仔家中,為丈夫打點兩餐。她指自己每天早上8時許買餸,等醫院開門就去送飯,中午回家休息後再煮晚餐。兩餐飯後她都會替丈夫按摩雙腳一小時,晚上待何睡著她才會回家。

她憶述剛出事時「自己都接受唔到」,但已經要開解丈夫:「出去食飯領導又打電話叫返去頂班,你都冇計,呢啲整定。咁你又想搵多少少,湊埋。」她多次提及當時好辛苦,無奈看著丈夫捱兩次手術,自己都壓力爆煲,又不能在對方面前哭,唯有散步抒發。「埋身唔頂都要頂,你唔撐住仲有邊個撐?唔堅強,我都好脆弱,頂硬上㗎咋。」

何太本身患有甲狀腺機能低下症,影響情緒及精神,要長期食藥控制病情,所以一直炒散工作。她指這段期間每個月都要回內地取藥。內地藍領女性的退休年齡是50歲,何太指自己去年11月踏入退休之齡,丈夫正正在這之前發生事故,她預計之後會找兼職幫補家計。

何太表示很不習慣在香港的生活,告訴記者在鄉下可駕駛摩托車,又會與朋友到農場摘水果,現在「邊度都冇得去」。不過這個幾月見丈夫情況好轉,她也因此放鬆許多,也學懂自我安慰:「儘量唔好諗啲唔開心嘅嘢。」

郵輪碼頭的保安公司為世紀服務有限公司,《獨媒》致電欲向負責人查詢事故近況,職員表示之後會請同事回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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