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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進步的建制

在各方大力批評底下, 崛起於八十年代的民主派人物終於一個個退下火線,接棒者是因循抑創新暫不得而知,但人們已滿足的說這至少是轉變的契機。然而,一句含糊的契機只是把問題拖延罷了,模糊掉檢討民主運動定位的迫切性,也讓人無從分辨熒光幕前的政治新晉是否只是他前輩的翻版。今天的政黨僵化問題有它自身的軌跡,翻看歷史,你會發現當年倡議政黨民主運動的一代人,其實是在重新定位本土民主運動。問題是:當年的定位是怎樣的?今天人們又可以從中繼承什麽揚棄什麽?

今天交棒的政治人被視為已經僵化,但當年他們確是回應時代的先鋒。明白這一點十分重要,循此我們才能公平地評價過去及重新定位自己。在充滿歷史轉折的八十年代,如楊森般的人物才三十歲上下,從創立論政團體到成立政黨也是為了回應前途問題:捕捉自身時代的新問題,豐富民主運動的能量,而「政黨」的出現則牢牢繫於此一時代。作為時代產物,「政黨」是由他們那一輩人倡導出來的,在此之前,民主運動的核心元素在社區、基層及學生運動,「政黨」並未進入人們的意識。

八十年代是個政治氣氛古怪的時代。在港英撤出前的非殖化部署中,各級議會逐步開放歸還民間,「民選議員」因而是一種全新的政治位置,走入「建制」也意味著一種新方向。那個年頭,「建制」(institution)這個詞有趣地意味著別的東西:跟伴隨的含義--制度、成規及慣例--相反,它吊詭地代表著一種有異於舊社運的新政治方式:搶奪開放中的議會位置,形成以「走入建制」為方法的民主路線。但與此同時,過去豐富多樣的民間社會運動被拋棄了,人們好像樂觀得過了頭,「議會建制」竟成了落實民主的標準答案。

楊森的政治生命是個很好的例子,他出身自七十年代的學生運動及社區組織,八十年代轉而倡導政治團體,由過往擅於奔走街頭組織集體行動,到後來全程投注議會政治。在此,「政治」發生了質變:「政治」窄化成議會內循規蹈矩的「政治」,不再是組織民眾形成集體行動的「政治」;人民成了「選民」,他們的重要性只在於通過投票去維持一定數量的議會議席,或被號召參與儀式化了的遊行活動,權充議會辯論的籌碼。終於,在政制民主化停滯、政黨老化及行政主導下議會力不從心的今天,這套患上議會偏食症的民主政治失去了意義。

如果上一代人的錯誤在於過度依賴議會選舉,即把「對抗支配關係」的民主行動完全等同於佔取議會位置的話,那新方向無疑是:在不完全放棄走進建制爭取民主之餘,重拾集體行動的精神,重新建立積極主動的群眾運動。就是說,在繼承八十年代因緣際會帶給我們的「走入建制」之餘,重認他們一輩人錯手丟失了的東西:「走出建制」的社會行動。(原文刊明報世紀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