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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器 (與Altai: 回憶牛頭角一文對讀)

容器 (與Altai: 回憶牛頭角一文對讀)

牛下村(牛頭角下村), 時歷40年的公共屋村, 大家在阿爾泰的文章看到牛下村在香港故事裡的角色,而對讀, 就是要由現在的牛下村檢視香港人的生命軌跡 。

容器

牛下村有如一個容器盛載了四十年的人和事, 由炭燒雞蛋仔到楊枝甘露, 由暴動時代的"打倒黃皮狗"標語到立法會選舉的候選人宣傳海報, 由當初在木屋區的上樓紙到今天收到的搬遷通知書, 在容器之內,時間並非不流痕跡, 反而痕跡隨處可見, 只是未必全都有人認領。

就如公廁內的針筒, 寫在牆上又不處名的情話 。

在此篇對讀, 我希望指出”回憶牛頭角”一文的特點, 阿爾泰在文中反覆強調牛下村是他故意”抑壓的過去”,這一詞在文中非常關鍵, 它不單確立回憶有其美好與苦澀, 相比於集體回憶與獅子山下, 此等對香港文化與歷史的官式論述, “抑压的過去”更能指出情感投射所不能表述的真實面。

"但牛头角完全不同,这较为新型的屋村有独立厨厕,过道改在中间,房子分两旁排列,长长的一条过道,起初甚至没有公共照明,全靠过道两头的露天疏隔采光,人情变得非常淡薄。"

對當時為擁有一個獨立單位而東搬西遷, 希望有個安樂窩的香港基層家庭, 這種與地方淺窄, 家徒四壁, 單調乏味 近乎是同義詞 的混凝土建築物, 足以教人不作他求,早於在官方說法中的新市鎮誕生以前, 在九龍東西兩邊以公共屋村與工業區連接組織而成的生活圈經已存在 。視香港為暫居之地 , 以勞動為生活主線, 寄望下一代憑籍更高的教育程度進身更高的社會階層, 改善家庭生活環境, 是當時不少公共屋村家庭的寫照 。

"这个地方唤起了我很大的回忆,那是一种深深抑压着几乎完全忘记了的回忆。我不喜欢这个地方,这个地方代表着我最不愉快的一段人生,虽然它也是我最重要的一段生活,我既不能否定它但也不能肯定它,所以我选择遗忘。"

"妈妈的梦想,就是我们能像那些下层官员,不用趾高气扬,安安稳稳,在小民之上,足矣。"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出人头地,能离开这里已是万幸。"

回看阿爾泰的文章, 他不單訴說著這四十年裡屋村仔(註一)的成長故事, 亦是香港的發跡史, 亦是香港現行主流價值誕生至形成的歷程。

香港由七十年代的出口導向製造業轉口中心過渡到現在的金融中心, 大多為基層出身的香港人(特別是戰後出生的一代) 憑自身的教育程度一下子改變了自己的社會階層, 主導香港的整個高速發展期, 心態與考量都不需要很宏大很長遠, 也沒有原則性考慮 。

簡單而言, 實效與利潤就是這幾代人為香港定下的價值。

爸爸的离世, 官僚的行政暴力, 籠子式社區生活,生活環境的困乏, 姐姐被迫絀學對媽媽的埋怨, 阿爾泰用佔全文五段的篇幅去提及童年階段的過去。或許就是基於抑壓, 香港人過去在牛下村累積的文化與歷史, 將會在選擇性回憶的前提下,有一部份的真實面, 隨著清拆牛下村而被抹去。

以遺忘回應真實, 成為了香港幾代人的通病。

放回香港人過去在牛下村(公共屋村)累積的文化與歷史的脈絡之中, 阿爾泰的經歷盡管不會人人相同, 但是從生活模式與家庭背景, 到社會狀況的演進。 牛下村再不單是一個容器, 她見證著香港人與香港互相扣連的時代, 更是香港人思考"本土"的另一個起點。

當我們無法確認事物或情感經已消逝, 我們同時無法確認事物或情感曾經發生, 牛下村不應清拆, 為的是確立曾經的香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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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註一 : 屋村仔, 香港俚語, 意指在公共屋村是貧民區或品流複雜之地, 在屋村成長是身份低微的象徵, 一個階級歧視的用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