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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說一個女生不可以梳化旅遊

誰說一個女生不可以梳化旅遊

上年暑假,我乘火車從卑爾根到達奧斯陸,那時差不多晚上11 時了。我在電話亭入了5 元挪威克朗,撥個電話給莊。我在Hospitality Club(HC)認識他。我們輸入個人資料,介紹自己的旅遊經驗和興趣,並且提供護照號碼,讓將來的東家確認客人身分。它像 CouchSurfing(CS),同樣是旅行者互相免費交換住宿的網頁。住過他家的人在網上留言,對他的評語都不錯。

他叫我在漢堡王前等。有些神情混沌的中年男人,呆呆望着我不放。莊是個怎樣的人?個子如何?我行李裏有什麼?有沒有刀?

如果我到他的家,他攬緊我,我應該用什麼打他?

水樽?應該拿行李逃走嗎?忘了拿護照怎麼辦?晚上應在哪裏睡呢?他來了,比我高一個半頭,胖。他說車站滿是道友,辛苦我了,然後一手舉起我的15 公斤行李,拋進他的車內。我們進了屋,他給我鎖匙,把巴士票放在桌上,說明早要去倫敦開會,晚上就回來,叫我自己開門,雪櫃的東西隨便吃。我打開雪櫃,看見他為我買來的士多啤梨、藍莓、番茄和薯仔。這時我的臉就通紅起來,怎麼我會這樣想人?

臨走前一晚,他說要請我吃晚飯,帶我去碼頭旁的餐廳。我進了一個城堡迷了路,到了碼頭的另一端,跑了15 分鐘才到達餐廳。他說隨便叫,不要客氣,於是我點了價值60 港元的橙汁,竟然是樽裝濃縮果汁。

他笑說「fresh juice is non-existent in Oslo」,有的也只是更貴了。飯後他說要帶我上他的辦公室參觀。這時我又緊張起來。進了去,一幅幅過百萬的名畫大剌剌掛在牆上,是老闆妻子收藏的。還有 3 萬元一張的椅子,散落在辦公室裏。「都是那名設計師惹來的禍。」他說。

走的時候我們擁抱。他送我到長途巴士站,給我一套在機場買回來的護膚品,為挪威的物價致歉。

善良東家教人學懂信任

從此我便勇敢起來。與其說這是天真或魯莽,倒不如說,善良的人存在世上讓人學懂信任。

我用這樣的方法在瑞典、丹麥和荷蘭睡過。在斯德哥爾摩,一個羅馬尼亞女孩寄居在男東家學瑞典語,不出一兩個月,二人便對答如流了。一個捷克女子和我一同前來,她說飛機油不環保,乘了20 多小時巴士到瑞典,去北面的森林種這種那。第一晚,他們在烤箱烤雞烤菜烤波蘿;第二晚,我們弄藍芝士白汁意粉。飯後,我們一起看《色慾都市》,東家說我們女人很討厭。晚上,我用背囊堆成枕頭,埋在睡袋裏。

旁邊的捷克女孩睡時金髮一起一伏的,很可愛。

阿姆斯特丹的東家是個酒店經理,房子有3 層,滿屋都是現代畫。我住在頂層的房間,牀邊是澳洲原住民用深啡淺啡的圓點堆在一起的神秘密碼。我們去買菜做飯。他抓了一把芽菜,拌了些花生醬便煮起來,說是印尼菜式,拌飯吃。飯後我們散步到一條著名的橋,晚上橋燈都亮起來。他說,人們喜歡在橋上接吻,笑問我會不會吻他。我只是微笑,沒有說什麼。

晚上我們聊天,他介紹他房間和旁邊的大書櫃。夜幕低垂,他牀邊久久站着,想把對話拉長,捨不得我離去,然而我們還是各自睡了。

這只是很簡單的尊重吧,吻人要對方同意,做愛要雙方願意。我以為這是大家都懂的事情,原來並不。

我得知有女性參加免費住宿時被東主強姦,整晚心裏不安。當晚我和朋友談起這事情,朋友說她的朋友都罵這女人蠢。第二朝,另一個朋友提起網上討論區談論這事,我說我想寫篇文章,本來也應該看看,可是我怕心痛。我問他:「有很多人在怪她嗎?」他說,「對,還是不要看了。」不少人根深柢固地認為,男人的家屬於男人;當女人到了男人的地方,她也屬於男人。如果她自願上了男人的家而被侵犯,只是她自討苦吃,蠢得不知道世界如何運作。但當你想清楚一點,男人的家外的世界,原來也是屬於男人的。所以人們告訴我們不能穿得太性感、在擠迫的地鐵上要護胸、避免行走光樓梯、減少夜歸……最好找個男人保護自己。

爭取女性身體自主如打仗

CS 和HC 等組織,提倡獨立旅行的人以熱愛旅遊的信念和互相評價的機制,把各地上不少人都聯繫起來,互相體驗地道的生活方式。它的運作依賴現代社會愈來愈難管用的信任模式:先合理地信任他人,然後互相了解大家的思想、認識各自的生活習慣、感受微妙或巨大的差異、了解四海之內的共同之處。主流社會強調女性特別需要時時刻刻地保護自己,先信任後了解別人的女人,便成為「笨女人」了。

獨立行和女性身體自主,自古到今都打着仗。很多香港女性初次獨立遠遊都要過五關斬六將。首先要說服或隱瞞家人、打探目的地危險程度、解答朋友的疑慮、準備行程和安全措拖,最後是完全說服自己。我第一次獨自旅行在中七畢業,去泰國兩星期,買足旅遊保險,連遺書都寫好了。而CS 現已寫清楚單獨旅行的女性使用其服務的安全措施。對,我們可以獨立旅行,也可以獨立衡量如何旅行。

原載星期日明報16/8/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