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即捐款

解讀《維多利亞壹號》——否定的女權主義

解讀《維多利亞壹號》——否定的女權主義

下午二時三十五分,準時進入戲院,觀看何超儀、陳奕迅主演的《維多利亞壹號》。作為客觀的覽賞,我並不喜歡準時。準時在現代社會是一種精神壓力,它糅合了資本主義的數字管理,這代表「圓型的監獄」,人民毫無自由可言。但為了觀看這套指責地產商的電影,我還是勉為其難。

連一位觀眾對父權那雙「無形的手」,也會感到壓抑。何況是故事裏有主體的女角呢?鄭麗嫦 (何超儀飾)從小便居住在狹小的唐樓裡,買一座具海景的樓宇,是她合法的奢望。這裏必須指出,是「奢望」,非「希望」。對於少眾,她沒有任何解釋權力。解釋權來自父親(徐少強飾)、陳奕迅及賣家等象徵父權的符號。小時候,「仆街」遭家長指出是粗話(吊詭是父親肆無忌旦地說,彷彿享有特權),只有鄰居童真地說:「仆街不是粗話。」長大後,為了買下「維多利亞壹號」一個單位,她拼命工作,身兼數職,甚至淪落風塵。阿嫦只是父權主義下的其中一員,甚至更不幸成為妓娼,也被恩主討了便宜又賣乖,連「加鐘費」也要由其支付。不過,此時她沒有權力,面對那些不公情況,如其在房間內看見色情片一樣,馬上關掉電視機。

片中處境不少人都遇到,為何鄭麗嫦成為女屠夫呢?很多人以為說服力不足。殊不知說服力不足正是這套片藝術魅力。「說服力」一詞緣於理性,面對瘋狂的高地價政策,具有理性的人絕對覺得難忍。不少人遇到並非代表其合理,只是一種妥協及無奈。為求逃避自我的無能,不惜扭曲理性,以「忍」為美德來迎合自己。事實上,父權並不需要說服力,只需要民眾服從。上述的話,只是為父權冠上道德的話語權,為其不合法性辯護。這些評論跟陳奕迅冷嘲阿嫦放棄一樣,是傷人的。傷人的東西,卻讓電影添上淒美。

性慾細節在本劇具有必然性,因這裏涉及權力的轉移。殺父是一個符號,代表女權主義向衰弱的父權宣戰! 心理學大師弗洛伊德相信女人為殘缺之男,必須學習接受自身缺了陰莖的毀傷,服膺想像的生理誡命。《圖騰與禁忌》提出兒子們合力殺害具有力量的父親,之後以祭儀宴饗形式啖之,藉此將父親可怖力量納入己身。福柯對此作出修正,他指出性不是人的本質,它是「權力關係的轉換點」。戲中鄭麗嫦殺父毫無罪疚,是一種力量上的強化,代表女權主義抬頭。

因此,所謂的性慾細節,正是能量上的轉化。武器是父權主義的統治工具。從槌子起,到繩索及手槍均是如此。女性手執武器,變相擁有陰莖。陰莖是反抗的必要物。古印度神話裏,農業之神濕婆生殖能力的男性生器林伽,意喻「毀滅」。擁有毀滅能力的鄭麗嫦 ,甚至可以殺警。

另一方面,我們需要考慮到,兇殺過程中出現極多漏洞和不合情理,正是對警察的諷剌。文化評論人陳雲的《如何毀滅一隊警察》提到:「毀滅一隊警察,不須人民起義,不須槍炮刀劍,只須政府以不義之名,唆使警察陷害忠良,警察就濫權營私,不成為警察,而成為家僕與鬼卒了。」卒子驚人的辦事能力,只會讓主子感到不安及猜忌。尤其主子是那麼懦弱,當一個三順四德般的「小政府」屈從於地產商的權威。奴才的奴隸自然是芟夷斬伐,如草木焉。昔日皇家鷹犬,今日落得耳目俱廢,慘遭自相殘殺的下場,殊為可悲!警察乃父權的有力象徵,殺警正是女權主義的極致。

彭浩翔的著作,偉大之處並不是肯定女權主義,而是否定女權主義。由於鄭麗嫦所代表的女權主義,乃女性手握陽具,為父權手淫(她掌握資本後,馬上成為中產階級,中產階級乃父權的一部份)。結果只是為父權中心主義作為延續,實是不健康的。導演由頭至尾是反對父權,邏輯上他並不可能同意這種女權,正如一個人不齒世紀賤男,同樣地不代表他支持「港女」的行為。兩者皆擁有不良特質,望之不似人君。

結尾中,鄭麗嫦以三百九十萬購入維多利亞壹號。正當其沾沾自喜,以為穩賺之際,次按危機來臨,由房地產市場蔓延到信貸市場,進而演變為全球性金融危機。樓宇急速貶值,應了《道德經》所言:「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孰知其極?」

此收場具有分延性,可作兩種解讀。第一種是以二元對立的方法,說明女權主義的失敗,並且敗於父權下。由於資本主義某程度是以父權為基礎,女性的財產未能在金融風暴屹立。戲中鄭麗嫦已主動拋棄陳奕迅,這是價值上的進步,亦出現經濟上的隱患。金融風暴說明了女強人沒有傳統家庭的分擔能力,只能默默承受。此即陷入一種「永恒輪迴」裏,女性不得不依附男性茍且偷生。

第二種解讀則說明女權主義的局限性。女權主義實際上是對父權的解構行為,這種解構主義實際上沒有逃離邏各斯中心的命運,只是跟結構主義成為二元對立。美國哲學家J.馬什宣稱「解構主義正在解構自身」,女權主義忽略了世界的多樣性。她們以為打倒父權,則是解放婦女,掌握權力(這裏指平等)。事實上,資本主義某程度是以父權為基礎,卻非等同父權。如果以為得到資本便等於男女平等,她們明顯忽略資本的差異,犯了「非此即彼」的謬誤。

「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未知鄭麗嫦人在窗前,眼看夕陽下的千層波濤,有何感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