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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望與無奈:南韓總統大選後年青一代的心態

失望與無奈:南韓總統大選後年青一代的心態

一個月前,南韓選出了朴槿惠成為帶領這個國家走進下一個五年的領袖。大選當中,最具談論的是主宰大選結果的「五十世代」,因為他們當中的投票率高達接近九成,而他們當中六成多支持朴槿惠。大選過後,五十歲一代的長輩固然感到恩惠,但隨之而來的「世代對立」,也把南韓當下社會現存的撕裂進一步激化,成衝突的邊緣。

在大選中,二十至三十歲一代的南韓年青一代,他們大部份都是支持在野的進步力量,但由於人口比例關係不及五十歲一代卻未能左右大選結局。因而,沮喪的年青一代對當下由五十世代壟斷國家政治命脈的狀態甚不滿。雖然大選已成定局,但一鼓由年青一代推動的「反朴」與「反五十世代」的力量,也慢慢形成,更蠢蠢欲動地向保守力量宣戰。

就當下年青一代對南韓大選後政治格局變化的心理狀態,筆者早前與一位南韓準大學生進行了一次訪問。與這位張小姐交談了一個多小時,失望與無奈是筆者從這位本應充滿活力的年輕人言談之間最能感受到的感覺。

對朴槿惠不帶期望
當然,既然是談及總統大選,任憑有多不情願意也總要提起朴槿惠這位候任總統的名字,但張小姐一聽到朴槿惠這個名字不但提不起神來,更擺下一副無奈的表情。

雖然筆者對朴槿惠也說不上有什麼好感,但也想明白一下為何當下南韓年青一代對朴槿惠有如原罪般的討厭。「與文在寅和安哲秀相反,朴槿惠給年青一代的感覺,就是一部像錄影機的機器一樣,她不是說她相信的事,也不是與市民真心地溝通,只是說著別人給她預備她的講詞,更也只是不斷地重覆相同的說話。所以她在跟年青一代對話時,一般的年青人也不會為之所動,更不會被說服。」一位從政者連基本以說話遊說民眾的能力也沒有,也難怪張小組從電視所看到的片段後,已對朴槿惠不留下絲毫期望。

除了對朴槿惠「說話障礙」的指責外,年青一代更對保守陣營的競選策略嗤之以鼻。張小姐以激動的語氣說到:「朴槿惠代表的新世界黨,在不少年青人眼中,只是一直在使用政治動員,向敵對陣營進行負面宣傳和攻擊,在破壞對手名聲。我不認為新世黨是在尊重對手與其他人,只是在挑起不必要的爭端。」大概是對「舊政治」的失望,反映出現今南韓的年青一代同樣地對昔日那種充滿著對抗、謾罵、打鬥和抹黑的政黨政治感到厭倦。他們大多認為保守力量是這種卑劣政治的「代言人」。為了得到和鞏固權力,會不惜一切地無所不用其極製造破壞。但當下的時代改變,年青不再認同這種政治環境。因而,他們希冀南韓政治可以走出這樣的負面形象。

五年前錯信了李明博
五年前,同樣來自保守大國家黨 (新世界黨的前身) 的李明博以高民望眾望所歸之勢當選成為南韓第17任南韓總統,在短短四多年間他卻變成像過街老鼠一樣不受全國人民尊重和支持。相對比之下,今日依然有過半南韓國民選擇保守派延續政權,筆者對此現象大為困惑。「五年前年青人支持李明博,是單單從經濟角度考慮。那個時候,我們只為了希望重振經濟,而我們亦相信李明博就是那一位,像從天而降來拯救南韓於水深火熱經濟危機的領袖。雖然五年過去,南韓經濟當然有些微起色,但整體而言對李明博的五年管治也是負面為主,所以你的困惑我們也十分認同,因為南韓的年青人更不能理解,當下為何仍有一大群人會堅持支持保守陣營繼續執政!」從張小姐的語氣中,我感到的不單只是單純的微言,而是控訴。

對朴槿惠的支持者感到費解
就著這點控訴,張小姐也二話不說地指責那批朴槿惠的支持者,「我當然對當下兩黨對抗的南韓政治生態感到不滿,但更對那些不問政黨政綱,也不了解政黨實情、不理會條件便支持那些政黨的人感到忿怒。」她特別指出朴槿惠的支持群大部份都是充斥著這類「盲目支持者」。就是「他們只是看政黨的表面形象,單單透過電視播出的片段,看到候選人在與群眾接觸時表面親民的一面時,便毫不猶豫地信以為真肯定了朴槿惠正面的形象。他們根本不會思考,當下南韓的主流傳媒都被保守陣營壟斷,他們看到的都是有力量在背後悉心形造出來,就是被蒙騙了也不知道,他們對我來說是討厭又感到無奈﹗」

大選後引爆的世代戰爭
在張小姐眼下朴槿惠的盲目支持者,大都是來自五十歲以上的保守一代,算是當下南韓最後一批見證著南韓經濟在朴正熙時代起飛的一代人。那個年代,韓戰對南韓的社會和基建帶來極大破壞,活在那個時代的年青人,一般都是吃著不少苦頭捱下艱辛的生活,不昔犧牲個人自由和欲望來為著國家經濟重建的目標一同進發。不消十數年間,他們都親歷了南韓從一個落後的農業社會躍飛為工業大國的驕人成績。因而,他們都對帶領這個國家創下歷史任務的朴正熙較有正面的評價。

與當下的長輩的想法不同,現今的青年一代不單對昔日朴正熙年代不甚了解,更遑論能感同身受地理解那些年全國人民共同吃苦的日子。張小姐也是一樣,她面對著要邊讀書和邊工作的忙碌生活已感到非常吃力,而且面對當下南韓經濟不景氣,升學與工作的機會競爭史無前例的激烈時,她覺得現在南韓的經濟比以往更艱難,根本是對年青一代不公平,使他們連獲得一個喘息的機會也沒有。「那些長輩一直只是勸戒年青人要多吃苦,但當年青一代訴苦時,長輩們卻多指責年青人沒有耐力。」張小姐說到:「我作為年青人卻對此反感,尤其是我們感到當下工作上要吃下的苦好像無止境一樣時,我們只是想把苦說出來、控訴出來,但所有的長輩卻以高高在上的身份教訓我們,說著那些「我們當年也是一樣咬緊牙關地過日子」一樣的不近人情說話。」面對著這樣的階級對立,張小姐說到有些年青人選擇啞忍下去,堅持在待遇不公平的工作上打滾,但卻不敢貿貿然便辭工,希望終有一更能出人頭地。但另一些年青人則決定要站出來,向這個偏向有權力長輩傾斜的經濟制度說不,表示他們不甘心被長輩以權力和年紀合理化破壞年青人對工作的熱情。「我們與他們這一代人不同,他們可以為了工作忘記一切,但我們這一代人並不認同這個價值,工作在我們眼中不是單單用勞力營營役役下去,我們的生命不只是為了工作和金錢,也應擁有其他價值。」這是張小姐咬牙切齒地對筆者說出最激動的一番話。

真正帶領南韓的領袖,應該是…
正正就是這場已爆發了的世代戰爭,張小姐一直期望新的南韓領袖能帶領這個已充滿撕裂的國家找回對話與共融的平衡點,「由於南韓社會是一個十分多元和有明顯年齡分野價值的社會,我們真正需要的領袖也必須要照顧不同階層的需要,不單只是向五十歲以上的長者傾斜,而這種價值分歧也不帶排斥性,可以互相共融,也要維持世代對話。」就是這樣的條件,所以張小姐一直都是支持民主統合黨或安哲秀,因為在她眼中,兩位都是從心所發去聆聽市民需要。此外,他們也有主動使用年青一代慣用的新媒體,去與年青人直接溝通,這是真心的打破世代關卡的領袖所為。可惜的是,張小姐希望在2013年發生的改變,最終都沒有出現。

另外,她亦認為一位真正引領南韓的領袖,能夠打破這一切一切支配著韓國人生活價值的主旋律,即是要X轉南韓人的價值,放棄再想著生活是追尋無止境的物質,「其實當下大部份南韓民眾對生活都不滿意,他們不滿意自己的薪酬、不滿意工作、不滿意自己的家、連自己也不滿意 (因為他們已忙得沒有時間打扮,也沒有錢),他們唯一的歡樂,是希望將來的日子會變好。」張小姐說這都是現政府一手建立只懂消費和追求物慾而成的錯誤人生觀。

就是這種經濟制度,使人變成更自私的個體。「當下南韓每一個人都感到自己十分孤單,這也是使那麼多南韓人選擇自殺,因為沒有人關心他們的需要。」可能就是這種孤寂,張小姐也多麼堅決要追求一位能夠改變這風氣的領袖,要主動多關心身邊人,是將心比己地關心人民真正的需要。

要解決,必須要打破隔閡
既然要期待朴槿惠能改革南韓社會多樣「歪風」已成不設實際的奢想,張小姐也提出了兩代人的不滿也應透過主動讓出對話空間來解決。「長輩面對著年輕一代時,有不知所措的隔閡,也不懂得如何與年青一代溝通。那既然缺乏溝通,年青一代只唯有選擇埋頭苦幹地工作,不談論政治,也不敢與50歲一代就政見交流。就算他們在家裡,兩代人根本不會談論政治。正正就是害怕爭拗,反而使家庭對話越來越少。」久而久之,兩代人因不會溝通後,打開對話的動力更少但誤解卻越來越大。不同的家庭、工作環境和社區都漫延這種風氣,使這個問題已升溫至當今南韓社會的深層次危機。

當我想問起年青一代對責任這個問題的傾向,張小姐卻說:「兩代人互相指罵,指斥是對方把溝通的門關上,我想大家也要負上應有的責任。當然長輩告訴年青一代,當年我還是年少時,也是甚少提起政治話題的時候,我也不贊同。但我也對年長人的看法理解的,畢竟年青時他們要照顧自己之餘,也要照顧家人,而且那個年代相比現時的家庭長幼階級觀念更強,所以那個年代的年青人根本不會主動與長輩就政治議題討論。」因而,她也建議年青一代要嘗試理解長輩對論政文化的背景的同時,也希望年長一代的前輩也可以學會接受新世代的社會文化已出現極大變遷,這樣,才能打破兩代對立的隔閡,重開對話的空間。

說罷,張小姐打開公開試溫習的課本,再次埋堆在南韓這個既殘酷又競爭激烈的大學入學試的預備當中。不知道將來她入讀了「名牌」大學以後,走進主流社會中後,成為社會建制中的持份者時,還會否堅持她今日所信的理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