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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景輝﹕佔領中環,一個有待完成的民主實驗

法律學者戴耀廷提出「佔領中環」,雖云反應熱烈,但目前為止,討論大都停留於「join定唔join」、「work定唔work」等表態式回應。這無助於深化「佔領中環」所蘊含的意念和眼界。

或許,我們需要改變討論的方式。首先,「佔領中環」所針對的是港人面對的共同處境,即中央有關2017的普選承諾,極之可能賴帳,俗稱「走數」。所謂「佔領中環」,不過就是搶先且強硬地回應這一可以預料的未來,是戴教授嘗試交出的「答案」。也就是說,既然那個「問題」是我們共同面對的,那麼「回答」的責任也該落到每個人的肩上。因而,在這個開放的醞釀時期,那些「佔領中環」支持者最好不要純粹停留在「撐」的階段,而該想想如何進一步修改、豐富及補充箇中意念,反過來,「唔buy」的人也有責任應交出另一個「答案」。

在此,筆者想進一步豐富戴教授的討論。

政治和社會的斷裂
先說清楚,在2013年的當下,沒有普選到底意味着什麼。這不僅是「再次受騙」那麼簡單,而是政治和社會的斷裂,即香港政府已完全追不上社會步伐的難題。

怎樣跟不上?例子不勝枚舉,從國民教育、電視發牌、自由行規劃的脫節落伍,到梁振英大話成性用人唯親、損害法治和城市發展失衡,等等,大家都耳熟能詳。但我想說個更具象徵性的例子,就是普選本身,它更能展現,香港人和香港政府是如何失去聯繫的。

必須承認,香港的政治進程已陷於「停滯不前」。今日香港政制的民主程度,其實跟10年前差不多。回想一下,2002年特首選舉委員會是800人組成,而到了11年後的今天,也不過是1200人,只增多400,而這個城市已有700萬人口;立法會則更荒謬,直選議席跟功能組別的這個五五比例,從2004年至今,分毫不差。差不多10年了,這不是政治凍結麼?這些年,社會的每個角落,都在天翻地覆的轉變,但政府的構成卻一成不變。這道鴻溝,正是近年眾多衝突的政治母體。

「溫和變激」的結構條件
都說,今次連「溫和陣營也激進起來」,但「激進」也有它的結構條件。早在80年代《基本法》未定案前,論者已批評,中央應把「最終普選時間」正式寫下,否則這個問題將會在回歸後成為爆發點,不斷發作。接着一切應驗了。由於《基本法》規劃的政治進程在2004年後就留了個大空白,因而之後有:2005年政改的「被原地踏步」、2010年的「變相公投」,以至當下醞釀殺傷力更強的「佔領中環」,可謂前仆後繼。這都是歷史未償的債務,結構使然的爆發點,拖延下去只會使之無休止的循環往復。

特殊性和難題
「佔領中環」在運動路線上有不少地方跟以往是不同的。它既非一味循規蹈矩的那種「和平理性」,也非網絡教主所鼓吹,突出「武力」和「以混亂對抗秩序」(這是相對於戴耀廷式「以秩序對抗秩序」,陳雲語)的所謂「勇武」。「佔領中環」首先就是一場針對統治者的不合作運動,但它不止於「將秩序中斷」,而是同一時間要求承擔後果、犧牲、非暴力、社會團結和感召他人等價值秩序。這種運動的力量,並不在於對社會基本規範進行無節制的遵從或違反,而是以公民的付出、抗命和自我規約來作出感召,這就是所謂宗教味重的運動路線。

困難是,那構思中的「一萬公民」(當然是約數),並不容易找到。因為這一次,人們需要的不止是簡單的遊遊行、叫囗號,而是付出、抗命(包括被捕)、長期佔領、宣誓和感召他人,等等。以往,這種代價較高的行動,通常由少數活耀分子來擔負,但今次則擴大到「一萬公民」身上,這絕不簡單。

進一步,我在想像那「一萬公民」的模樣,也許並不完全是戴耀廷預期中的清教徒形象。首先,對於「普選」,公民要具備一份不容延後的強烈欲望;其次,今趟的對手是中央,即俗稱的「打大佬」,這就需要更為充沛的決心和勇氣;最後,若要打贏,就得團結最多的人,包括那些分歧、冷漠、怯懦、「睇淡」的各路人群,這又要求一份跨越界限的創造力。

凡此種種公民美德的廣泛形成,更不簡單,但這肯定是佔領運動未來1年的最大挑戰:在晦暗無明的環境中創造條件,引發行動。面對這場硬仗,戴耀廷方案只是初步的勾勒,尚有不少空白,有待填補。

文章刊於明報論壇 06-03-20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