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諾貝爾式和平主義,能否解決紛爭?

諾貝爾式和平主義,能否解決紛爭?

二月六日,灣仔發現了一棵內含1000磅黃色炸藥,(1)相信是二次大戰時美軍使用的海軍ANM66型空投炮彈。

黃色炸藥在1870年由諾貝爾Alfred Bengard Nobel發明。他根據希臘字 dynamos(意思是「威力強大」之意)為之命名。

黃色炸藥促使產業與戰爭迅速轉型,並成為這兩者發展的核心元素。黃色炸藥促成十九世紀晚期與二十世紀初期的重大產業發展,例如核能發明、煤與石油探勘、運河與鐵路、隧道與港口、地雷與大砲等。毫無疑問,(2)促成了工業革命蓬勃發展的黄色炸藥,實在功不可沒。

可是另一方面,黃色炸藥在一次大戰中,又同時扮演了一個很重要的殺戮武器的角色。其衍生物也用於製作地雷、炸彈、砲彈等品質更優良、威力更強大的軍事武器。(2)

諾貝爾獎,獎勵「為人類做出卓越貢獻的人」?

諾貝爾終生主張和平主義,對戰爭很反感,認為任何衝突都應透過談判協商來解決。他曾表示,戰爭為「恐怖中的恐怖,各種罪惡中的魁首」。(3)

然而,他一生卻鐘情炸藥。他甚至認為,假如能將炸藥在技術上完善到一種可怕的破壞程度,那麼他認為就能夠遏止戰爭爆發。「只要有這種可怕的炸藥存在,就能制止人類使用它們作為戰爭的武器,從而也就促進了和平。」我的那些工廠,可能在你的和平大會之前,就會讓戰爭消亡。因為,在兩支軍隊彼此能在一秒鐘之內相互消滅掉的那一天,一切文明國家肯定會在戰爭面前退縮回去,並將裁減它們的軍隊",諾貝爾就曾經對他認為能夠帶來世界和平的毀滅性武器,充滿信心。

但事實上,諾貝爾所致力研究的黃色炸藥卻促成廣泛的戰爭和傷亡。諾貝爾於1896年逝世就前立下遺囑,「將我的財產變做基金,每年用這個基金的利息作為獎金,獎勵那些在前一年為人類做出卓越貢獻的人」,他希望那些像自己一樣狂熱的人,能够改變世界。

1918年,延續了諾貝爾的炸藥研究工作的哈柏(Fritz Haber),獲頒諾貝爾化學獎。哈柏於一戰期間,負責研製、生產氯氣、芥子氣等毒氣,並使用於戰爭之中,造成近百萬人傷亡。可是,即使諾貝爾亦說過"未來人類進行的唯一戰爭,就是反對這些細菌的戰爭",基於種種對化學研究的貢獻,哈柏還是取得了化學獎。

哈柏認為,在戰爭中化武的使用,其實無異於其他武器,因為要死的終歸要死"death was death, by whatever means it was inflicted"。他的發明,只是「為了儘早結束戰爭」而已。(4)

究竟,使用能夠在一秒鐘之內相互消滅掉武器,但最終卻可能使國家裁軍;即使化武是不義的,但卻能夠「儘早結束戰爭」的這種價值觀,能否真的能夠遏止戰爭?

超級武器遏止戰爭?

利用超級武器來遏止戰爭,聽起來有點像動畫《火影忍者》裏的培因六道(「培因」的「ペイン」來自英語「Pain」)的現實版 - 由於忍界(忍者世界)戰爭連連,幼時親眼看著雙親被殺後,激發起潛在的驚世力量。從此,培因希望以其力量,找到終止戰爭的答案。

他認為,希望透過獲得尾獸力量(超級武器)後,讓各國得到禁術後互相攻伐,使世界步入痛苦當中,然後再從痛苦中成長,斬斷仇恨與痛的鏈鎖效應,遏止戰爭。最後,世界才會步向真正的安定。(5)

而另一方面,利用培因的幕後主腦宇智波斑,卻比培因看得更透,行得更遠。

他認為戰爭即使遏止了,但仇恨與傷痛卻並不會隨之而消失。因為世上有愛便有恨,有恨就會有戰爭,有勝就有負,有負就有恨,有恨就有愛,因緣永遠循環不息。即使遏止了發動戰爭的動機,仇恨和戰爭還是會連鎖式地延續下去。只有將人類永遠置於幻術中,斬斷人類所有因緣的羈絆,才能創造只有勝者、和平和愛的世界,最終才能實現真正的和平。(6)

然而,因緣的羈絆根本難以斬斷,導致兵戎相見的私慾亦無法遏止。所謂「為人類做出卓越貢獻的人」,最終亦可能又是用武力獲取和平,並帶出更多仇恨與戰爭的另一個諾貝爾或哈柏。

有愛就有恨,有勝就有負,有人就會有戰爭,此乃人性。這樣想是否悲觀?性本善,性本惡,就已經討論了二千多年。 (9)

章太炎先生的看法和方法

假如不悲觀,不相信人性本惡,那沒有鬥爭沒有戰爭,真正和平的人類社會,是否存在?在思考這個問題前,或許可以從章太炎先生對進化論的極端詮釋,找到一些端倪。

太炎先生是無政府主義者,亦是佛教徒革命家。鑑於當時列強的殖民帝國主義侵略有恃無恐,太炎先生認為進化論實是好壞參半,皆因人性本非善。太炎先生在對西方進化理論進行理性的批判和改造後,將之與《荀子》的「人性論」和《易經》中的辯證法思想結合,形成了「俱分進化論」。 (7)

根據太炎先生的「俱分進化論」(即善惡俱進之意),在人類物理上進化的同時,「若以道德言,善亦進化,惡亦進化;若以生計言,則樂亦進化,苦亦進化。雙方並進,影之隨形,如罔兩之逐影,非有他也。知識愈高,雖欲舉一廢一而不可得」。善與惡,樂與苦,是會相對的發展,知識愈進步道德便愈退步。(8)因此即使善樂進化了,但道德天性根本沒有取得進展,因為,我們與生俱來就有自私性。即使沒有戰爭,人亦為了享受競爭的快樂而戰鬥。

導致戰爭的本惡人性,如何根除?太炎先生認為,只有無政府、無聚落、無眾生、無世界和無人類,才能根治這個病症。(8)

然而,太炎先生認為,即使實現了前四無,仍無法根除一切罪惡。因為,萬惡之源不在政府和財產,而在于我們的 「我見」,即自我意識。只要斬斷這意識,就能根除萬惡。但是如何斬斷?就只有拒絕傳續生命。(9)

因此,只有「生亦斷」,才能「我見斷」。不再傳續生命,邪惡的「我見」就從此消失,和平終年實現。沒有人類才有和平,章太炎先生好像比培因和宇智波斑更悲觀。

俱分進化論所創造的信念,正反的關係既非此消彼長,亦非並行不悖,而似乎是一種相對但同時又平衡的概念 - 當善愈多,惡卻並不會變少。相反,善愈多,惡亦會相對變多。

這邏輯好像很能夠闡述現今世界與我們息息社會問題:愈富有,貧窮率亦愈高(如豪宅林立的舊區),同時社會問題亦愈多;社會給孩子的壓力愈大,造成大量孩童因心理壓力而導致身心問題亦愈多(社會愈富有愈進步,相對亦會對孩子的要求愈高,構成將來社會問題的情況就愈嚴重);藥物的藥性愈強(如抗生素),病毒抵御和變種能力亦愈強;便宜的基因食品解決供求問題,同時對整個生態系統的潛在風險亦很大(GM農作物同時亦增強了抵抗抗生素的能力)等等關係層層緊扣的事例,似乎都在我們現實中活形活現。

宇智波斑認為,構成戰爭的重點,是因緣的連鎖性,即類似莊子齊物論中的同一中有眾多,眾多中有同一,萬物是有聯繋之意。而太炎先生認為,萬物實際上都是平等和/或相對性,但不具有絕對性和永恒性。兩者似乎好像都在說明一些老生常談的道理 - 世界任何事都有正反兩面,就如諾貝爾發明黄色炸藥的相對性一樣,看來也不無道理。

只有將人類置於永遠幻術中,或不再傳繼生命,才能有真正的和平嗎?

武器的罪狀罄竹難書,它可曾遏止過戰爭,相信大家有目共睹。

超級非常規武器化武、原子彈等,甚至唯一使用過核武的國家,都可以在尋找「大規模殺傷性武器」的過程中不斷延續了戰爭。就作為威懾戰略的核武而言,使用者也永遠無法計算能否成功阻嚇想侵略的國家。即便使用了,核反撃等的升級戰也根本無法預算。

它帶來建設,同時亦帶來破壞。作為人類心靈中相互競爭的不同動機和欲望之伸延,它的發明非旦沒有改變戰爭為人類文明一部分的事實,然而只是透過加強了工具本身的威力,轉換了戰爭的模式而已。

故此,相比起捨本逐末地以暴力來獲取和平的諾貝爾和培因,參透人性的宇智波斑和太炎先生,斬斷一切根源終止戰爭,或許可能很偏離現實,但正如普林斯頓社會科學教授邁克爾沃爾所說:「一旦能找到別的和平之路,殺人的意願就被(或者應該被)不殺人、不威脅殺人的意願克服」,(10)相信這才是真正的方法。

可是,現實中又如何面對?

我嘗試歸納宇智波斑的連鎖性和太炎先生的相對性,來找出綜合方案。

要找到一個和平的世界,與其想世界有沒有替自己帶來和平,倒不如先想想,自已有沒有替別人構成不和平。因為,個人紛爭,往往是鎖事累積的呈現;社會紛爭,是個人紛爭累積(不一定由下而上,亦可以由上而下)的呈現;國家紛爭,又是社會紛爭累積的呈現;而國際間的紛爭,就是國家紛爭累積的呈現。 在這點上,諾貝爾亦曾經說過:「戰爭在通常情況下,不過是個人之間的爭權鬥毆被擴大為集體的舞台表演罷了」,(3)這點倒非常同意。

即使,或許這樣能夠減少連鎖性的惡性循環,但亦並不等於一切就平和了。

假設,問題的根本就在於「我見」,而又因為含有自私性的自我意識,因而誘導出連鎖性和相對性的問題。故此,希望和平,首先就需要一顆平和的心 - 調整對唯物、五欲、制度、主義、宗教等的思維,爭脫它們的桎梏,人心才能解脫,邁向真正「無待」的自由。內心自由了,就能夠體會外在的自由; 心靈消遙了,人就平和。人平和了,一切就回復平靜。

擁有一顆自省平和的心,未必可帶來世界和平。不過或許可以從另一角度,免除很多不必要的紛爭。

結語

蝸牛角上爭何事,
石火光中度此生。
隨笑隨窮旦安樂,
不開口笑是痴人。

紛爭源於不自知,希望世界返歸真。

註:
1)http://hk.apple.nextmedia.com/realtime/breaking/20140206/52162934
2)史蒂芬鮑恩《該死的發明》
3)埃裡克伯根格倫《諾貝爾傳》 ,第二十三章。
4)http://zh.wikipedia.org/zh-hk/弗里茨•哈伯, http://en.wikipedia.org/wiki/Fritz_Haber 5)http://zh.wikipedia.org/wiki/培因
6)http://zh.wikipedia.org/wiki/宇智波斑
7)http://wenku.baidu.com/view/eeef394f2b160b4e767fcfb6.html
8)http://big.hi138.com/wenhua/chuantongwenhua/200601/56145.asp
9)《中國與達爾文》 ,P.416-422。
10)邁克爾沃爾《正義與非正義戰爭》 ,第十七章。

參考資料:
-克里希那穆提《論自由》
-http://www.docin.com/p-197402.html#documentinfo
-內田樹、石川康宏《青年們,讀馬克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