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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憶的香港

失憶的香港

有34年歷史的大坑康記粥店今日(2/5)結業了,(又是)因為業主加租。

那個朝早在大坑遊蕩,離遠看見這小小一爿粥店,坐滿八、九成人,而且來買外賣的人不絕,很好生意。那時還不知道這康記素來有名,不過一室簡樸陳舊的裝潢告訴我這大抵是老店不錯。最吸晴的地方,是門外一陣又一陣騰騰蒸氣,原來是即拉腸粉(!!!)。人住沙田,真的找不到一家似樣的傳統粥店;而即便在全港九,即叫即做的布拉腸粉也是買少見少。二話不說,先去毗鄰炳記外賣一杯奶茶,再到康記要碟炸兩腸。他們家的價錢牌跟上環瑞記咖啡和中環玉葉甜品一樣,標價都是上世紀沿用的舊式數字符號。雖然看不懂,雖然今時今日已經不再通用,但還是很喜歡這些老店默默地承傳老香港的影子。

坐在店內,看老伯在具歷史感的木板上,專心又一板一眼地手拉新鮮滾熱辣的腸粉,未食先歡喜。粉皮白滑煙韌、油炸鬼剛剛炸起。不需要麻醬甜醬什麼的,只沾豉油品嚐原味就很滿足。喜滋滋的邊食新鮮炸兩,邊看老闆伙記有默契地流水作業,嘆着堪稱全港至正的奶茶,很平淡草根,可又是人生一大樂事也。

除了康記,有過百年歷史的中環卑利街/嘉咸街街市將被市區重建局「發展」得面目全非,就像現在可笑又刺眼的所謂囍帖街一般。難得過海到中環的時候,總喜歡到嘉咸街街市穿插散步。沿着斜路發展、一檔挨一檔,鮮肉海鮮蔬菜水果醃漬物,滿目繽紛。這裡賣的菜始終偏貴,所以不算繁忙。檔主之間閒着就打打牙骹,或者跟老態龍鍾的熟客吹水,也斯說這種市井的聲音是最動聽的。好端端一個百年街市,對旅客還是港人而言都是一道難得風景。

但政府卻不知所為何事,說要打造一個「嘉咸市集」,此乃無事生非。一邊說要發掘具香港特色的景點,另一邊廂將最能代表香港的一切抹殺——戰前唐樓一幢幢被推倒、一夜間消失於灣仔的同德大押、被「保育」得面目全非的永利街,還有新近命運岌岌可危的北角皇都戲院外牆……內地官員視歷史事實為洪水猛獸,近朱者赤,香港政府也對歷史遺物毫無保護之心。

西西說,她不懂寫鄉下,不懂寫天堂,也不懂寫地獄,那就寫城市吧。但我們連城市都被掠奪了。還有什麼可寫?寫一式一樣的高樓?寫領匯所謂的街市?寫核突的囍帖街?寫假扮冰室的貴價茶餐廳?沒有靈魂的城市,也再沒有文化的養份。真的,我們還可以寫什麼?寫悼誌吧,又太泛濫悲情。如此,什麼都不寫,讓我們集體失憶,讓下一代不必感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