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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忘記了,還是害怕想起來?——寫於理大圍城一個月後

你是忘記了,還是害怕想起來?——寫於理大圍城一個月後

理大圍城事件至今已一個月,反修例運動也已起過半年。這肯定和八九民運、九七回歸等,同樣會載入未來香港史冊。除了7·21、8·31、11·17等眾多沉重景象,半年來同樣載入我記憶的,還有《天氣之子》和《返校》兩齣悲情青春電影。

《天氣之子》:苟且地活下去

我到戲院看《天氣之子》是在8·31前後。當時我剛從外地旚暑假回來,在外地親戚家住久了,感覺是萬不情願地,又再回到不想面對的痛苦現實中。倒是看完電影之後,令我重新思考人和歷史的關係,還馬上把電影放到上學期的課堂中,請同學們一起分享他們的看法。

電影裡的主角大概都是廢青,在成年人眼中是社會不穩定的因素,更是東京廢警嚴密監控的對象。即使他們只是自我保護,在冷酷的大都會中掙扎求存,卻往往被迫至走頭無路,甚至時刻面對暴力的威嚇。難道,這不正是當下香港的寫照嗎?

電影特別惹人爭議的是結尾部分,帆高選擇拯救陽菜,而放棄拯救世界。三年之後,人們不但忘記了晴女陽菜,也忘記了晴天。在連綿大雨下,半個東京被淹沒,但人們卻已習以為常,最多抬頭抱怨幾句天氣,彷彿這是正常生活的一部分。

電影呈現的是一種悲涼的世界觀:堅持原則的人,並不一定有好結果,甚至不一定被別人認同。因為對大多數人來說,反正都會選擇認命,苟且地活下去。當大多數人都不會改變,你還要堅持下去嗎?堅持的意義又是什麼?這是每個人都要面對的抉擇。

校園裡的白色恐怖

《返校》在香港上映,則是理大圍城之後不久,台灣白色恐怖年代的荒旦,彷彿已搬演在當下香港。理大在毫無先兆下被暴警包圍,頓變成一個人間煉獄般的異域,被圍困的人皆惶惶不可終日。就連返校工作的老師亦不能倖免,只是純因工作便誤墮包圍圈套,被拘捕並扣上暴動的罪名(註一)。

就如在翠華中學老師組織的讀書會,讀的都只是一些無關痛癢的文學作品,但在那個不可理喻的荒謬時代,卻被扣上地下組織和顛覆國家的罪名。學校除了每天受到教官的嚴密監控,人與人之間更存在互相猜疑和戒心。到底誰出賣了讀書會?誰成為告密者?遂成為牽動劇情的主要軸線。

這些台灣戒嚴時代的歷史記憶,彷彿距離當下香港很遠。但很不幸地,它正悄悄潛入了我們的生活當中。就算你不是要推翻政府,只是想堅持自由的思想、批判的思維,學院也不一定容得下你了。每年的研究撥款申請,彷彿就是架在學者頭上的一把刀,你想提出突破常規和內容敏感的研究課題嗎?首先更得考慮自己的飯碗問題。

而事實是,已有朋友在獲得學系和學院的聘書後,教籍最終卻被大學中央部門取消了。這個絕不尋常的舉動,充分反映它並不是建基於學術的決定,而是一個徹徹底底的政治決定。有位參與政治的副教授級朋友,更已無法在香港任何大學找到工作,悄然奔赴海外的大學任教。在求材若渴的本地大學,竟有出版往績亮麗的副教授找不到工作,難道,這不就是《返校》般的白色恐怖嗎?

《返校》:活下去的意義

「總得有人活下去,記得這一切有多得來不易。」「你的責任就是活下來,記住這裡的一切。」在《返校》裡,政治已不再只是一種個人抉擇,它更是一種沉重的責任,一種對待身邊的人以至歷史的責任;它不再只是冷眼旁觀的抱怨幾句,更是一個生死尤關的殘酷抉擇;它是一個不想回憶的傷痛,但更是揮之不去的生命烙印。

在民粹主義主導的當代政治裡,群眾動員已變得如此變幻莫測,群眾情緒的起伏已變得難以捉摸。在過去半年,人們基於良知和義憤站了出來,並且共同譜出了歷史的新一頁;但一旦改變的希望幻滅之後,面對的將會是漫長的黑暗,人們又會如何自處?能堅持下去的又有幾人?情緒高漲的日子一去不返,以務實見稱的香港人,這次又會如何回應歷史的宿命?(註二)

昨晚路過彌敦道的街頭,感覺是特別的肅殺。「你是忘記了,還是害怕想起來?」是為《返校》的題旨,也是當下香港需要面對的問題,我自己需要面對的問題。

註一:鄒崇銘:〈回校改卷,然後被捕!〉。《蘋果新聞》,2019年11月26日。
註二:〈希望在明天〉,《哲學有偈傾》,2019年9月30日。當中對此問題有深入的探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