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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佩瑋:要死的,還是要活的?「藍屋」保育與活化的迷思

信報財經新聞      
2006-08-09

  灣仔藍屋一帶的保育與活化計劃,引出的是一連串把人扯進深淵的迷思。原來,即使聚集了一大群對保育心熱情切的文化工作者,包括筆者本人,我們對保育與活化的認知與思考,原來仍猶如瞎子摸象。

  項目一宣布,大家第一個亦是至今仍爭論不休的議題是:藍屋還要不要住人?然而,最需要問的可能是更基本的問題:保育藍屋、保育什麽?

保育藍屋,保育什麽?

  對房協和市建局以及不少香港市民來說,保育藍屋,就是要把藍屋的硬件—那幢建於上世紀二十年代的三座相連唐樓保存、翻新,塞進一些可能與建築物及周邊社區都沒有關係但相信可使它自負盈虧的商業元素,讓它在旅遊發展的命題和規劃下隨着時代「可持續發展」。可是,這樣做的前提是要先把老房子原有的生活結束、把內容掏空,再在處女古屋裏規劃發展。本地經典的先例有上環街市╱西港城與花布街的正正得負,其他還有灣仔舊郵局,將來的和昌大押……都是先用行政手段弄死,然後再用行政手段活化。

  在香港,大家都覺得這種先弄死、後活化的方式沒有問題;然而,從雲南麗江到浙江烏鎮、從巴黎左岸到上海多倫路、從廣州上下九到澳門板樟堂街,環顧這些最扣人心弦的保育旅遊地方的一個共通點,就是被保育下來的老區、老房子都「仍活着」—過去在裏面生活的人仍舊那樣生活,與徐徐加入的新住客和經營模式慢慢融合,嚴厲的保育法例在有限度的情況下讓市場法則運作,以保障古城可繼續在不同程度的有機性下發展成長。

  那麽,尋找藍屋一帶的保育要點,需要留意的可能是它自二十年代重建後,幾十年來一直在有機性發展出來的生活面貌:如它跟武術和中醫館有很大淵源、住在那裏的人據說仍然夜不閉戶、沒有水廁的樓宇令居民必須走出家門融入社區、老人家亦從不介意與闖入者聊天;近年藍屋一帶更成為年輕文藝工作者找尋靈感和朝聖的地標,以至是社區發展各式社會企業的理想選址。多年來,藍屋一帶已靠着縱橫交錯的人脈和活動,營造出一種古老民居謙厚包容的氣氛,是人與木材與石頭經過長年廝磨互動而發出的一陣「老房子味道」;要保育,就是要保育這些看不到也捉不住的東西,讓它在面貌被翻新後,仍然是一間饒富味道的老房子。

別把伴碟當主菜

  保育一種氣氛和味道?其實很簡單,秘方在於小心保護老區、老房子裏的人以及人在磚瓦石頭裏的生活;就如某老牌菜館中最寶貝的正是那桶號稱具有百年歷史的雞翼汁。初時房協和市建局提出以茶和醫療作為主題的方案,並非完全不可行,不過問題有三:一、這類小商業與近年藍屋一帶朝向文化藝術和社區營造的發展並不怎樣具延續性;二、主題與周邊修車房和住宅的環境能否配合?三、沒有豐厚古老人味的民房並不具太大吸引力,只靠偶來偶往的人流,如何能凝聚足夠的人氣去延續老房子的生命?缺乏人氣的古屋通常都有個綽號叫鬼屋。

  即是說,茶和醫療(或其他如文藝工作室小旅館、民間博物館、社會企業等的構想)也是很不錯的內容,問題是,它們都是薯條和青豆,並不具備老菜館招牌主菜獨特的傳承和完整性。因此,先不要誤把伴碟當主菜,再認清老菜館的價值在於那些用百年醬汁炆出來的雞翼。

  問題是,大家都心知肚明,我們沒有保育的政策和法例,更新II重建II搬,在香港更是擁有強大話語權力的共識;還不要說房協和市建局是否如一些人認為「要把居民趕走」,事實上,當項目一宣布,就已勾起大部分居民想「上樓」的欲望—在香港,有誰不想「上樓」?據說,在「復修後屋租會加」的流言下,責任社工帶了幾位老人家往公共屋邨看示範單位,之後,一些曾經企硬留的現在都企硬要走了。

  因此,現在最刻不容緩也是最大的難題,可能是搶救那些經歷藍屋半個世紀的「活着的歷史」和他╱她們載携着的古老氣味的快速消失—沒有政策、沒有法例,但有心要活化藍屋的單位,應盡可能運用其創意,為願意留下的老街坊策劃一個翻新後有空調水廁的老房子安樂居,好讓老房子的靈魂延續下去。的確,我們從沒有先例,但為何不由這裏開始?攝影:鄭傳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