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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ing the bells that still can ring -記八樓天星參與

Ring the bells that still can ring -記八樓天星參與

關於天星,最初我是從see雜誌中得知的,懷舊、文物、美感,我沒大興趣,心想,由上而下商業為主的城市規劃和市區重建就等同社會的進步和發展,不是更恐佈嗎?

不久,一班玩音樂的朋友對此事有了反應,想做點事,並和八樓的朋友討論了一晚,由文物保育到城市規劃,大家都知道,要反對的,好像不止一個消滅行動。
從天星一點出發想像開始拉闊,我想到外傭,想到參與發揮碼頭外公共空間的每一個人,想到一個人在碼頭絕食的守忠,想到新碼頭商場式內膽一定有冷氣starbuck或hargendaze,想到更多的地方將要穿上同一件緊束的玻璃制服(當時還未知道什麼「摩地大廈」,什麼打橫的ifc)。

一段短時間的沉寂,

接着是有班唸藝術的學生每星期都到碼頭做公共藝術,我從他們的網誌上看到,他們說自己「年青但擁有歷史」,我覺得挺有意思,但朋友到過現場並覺得他們太專注於「演出」,忽略了和人的直接溝通。同時八樓的朋友亦慢慢開始豐富了對於保留天星的想法,並等待機會提出更多城市規劃和公共空間的問題。

11月初,政府突然公佈天星關閉日期,11月11日,越來越近,就著這班音樂朋友和八樓文化介入的方向,我們決定在當日攪一個音樂會,並由八樓支援音響器材。

我們分別到西洋菜街與東角道等旺區辦了數次街站,出了一份單張,談到天星碼頭作為一個公共空間的重要性,希望議題由「保留建築」的講法拉闊開去。

11月11日,萬人空巷齊睹天星「最後一面」,
我想,爭取保留天星,重新規劃的人,當日都有•十分複雜的心情,因為每一堆人潮,每一個鏡頭,都在說﹕「這裏完了,以後就只能懷念。」

音樂會最終也成了一個開放的平台,憤怒、叫喊、歌唱、提出資料、數據、現場訪問大鐘專家,以至幾十年香港生活的陳述,「香港地」,老伯「睇住佢大睇住佢壞」
最後那一夜完了。

「事件已經完結」的狀態,或說法,在這次天星事件中不斷出現,「它」來自政府、來自官員在傳媒中的講話,來自每張市民留念相片,也來自抗爭者感到無力的時候。然而,天星引起的反抗,反思和行動之所以可以發展到今天,其實不只因為堅持,我看到的,更多是個人與個人之間接直接的互相激發。

11月11日後八樓與因天星而合作的adon和sum仔繼續討論之後的行動。
回到天星現場,我們認識了何來,see網絡的羊羊和patsy,當老師的阿ger和曾德平,以及其他繼續在裝置現場的朋友,我們說話不多,不過大家都知到這是一班會支持繼續行動的朋友。

過了數天,羊羊、阿ger和曾德平向八樓借發電機來做了一個行動,帶•電腦、投影機、發電機,偷偷走上天星的平台,在鐘樓的白牆上投影了「save me」,我和另外一個八樓參與者阿業看到鐘樓大門微微張開,便走了進去。

黑黑的樓梯我們一層層走上去,上到了這個代表•四十八年時光的旋律心臟,
看到了五個銅鐘,大樓的電力早已切斷,當然我們也不懂機器操作,
不過我們記得一段就算鐘樓粉碎曾蔭權下台後都還會記得的旋律。
大鐘被我們用手拿起鐵球再次敲響。

請想像一下這感覺

無意的闖入令我重新想了一次關於「行動」的可能性

之後慢慢地認識了何來,她滔滔不絕,其實有點「長氣」,
不過她卻是當時我們認識到最堅定參與反抗的人。

也和長春社開了一個會討論「活動」,大家走的方向相距甚遠,他們貼近建制,提到反抗就十分斯文被動,最後大家只幫他們hold了一次天星相展。在銅鑼灣街頭,我拿•大聲公,扮演了一名支持清拆,擁抱商場文化,討厭任何反對聲音的阿叔,向•這個相展街站破口大罵﹕「舊既唔去、starbuck點唻?舊既唔去、冷氣商場點唻?」
「天星碼頭引來賓妹聚集,影響市容,將佢清拆係十分有道理!」
..........
如是者我罵了接近一個小時。

(這社會裏的反對聲音太容易被消解,在視聽高壓腦袋的環境,人太容易把看慣了的影像聲音取消掉,無論你多正義都一樣。我認為,八樓一直對這些狀態特別敏感。)

我們一星期裏都會到天星幾次,看看何來,想想如何走下一步,已經記不起是誰先提出再入鐘樓,我們與何來决定了一起行動,之後就是觀察環境,計劃如何最快最靜地上到鐘樓,什麽時間保安會最疏忽,最起碼帶什麼裝備,還有,最重要是上到鐘樓後有什麼話要說。

當你思前想後,希望一針見血謊言的一個毛孔,
鐘樓的入口又已經釘上一塊高過七呎的木板。

幸好深社恊有一把長梯。
幸好那高高木板上還有一個微張的窗口。
「應該是可以進去的。」我們說。

sum仔獨自到深水埗買了一塊綠色大布,拿•八樓的工具我們上了金輪大廈天台寫大字。
布分兩行,一條寫「停手」,一條寫「市民參與,重新規劃」,
決定明天清晨天光前再入鐘樓,
等了整晚突然收到何來電話,說病了,不能出來。

緊張的氣氛扯成兩日。
第二天晚上何來和一個女性朋友出來八樓,她仍帶病容,不過一看到我們準備的物資就有點興奮。我們寫了一份聲明、何來也寫了一份自已的。有些朋友睡•了,我喝了一–紅牛,精神高漲。

有數個八樓朋友先一步到現場觀察情况

我、阿業、林森、何來、sum仔、derek(世貿時認識的外國朋友)將梯、兩卷banner放進車尾、一人一個背包內有面包、水、電筒,又帶了一部dv一個痰罐,乘•貨van轉眼到了天星,天未光應該還有星,報紙工人已開始工作,那天應該是他們第十九個沒鐘聲的早上。

付錢下車後就是衝,一個先上第二個把長梯送上第三個接•四然後第五個都成功到達平台,
最輕最快地上了一條樓梯,看一眼那微張的窗口,看一眼沒有人看到我們,打開那長長木梯,
一步一下很快就到了,把身一鑽我們就一個個進入去。

進去後放下背包拿了工具和banner就跑上了鐘面那層,banner不輕,也不知用了幾多條索帶最後終於將兩條大布掛好,何來不斷打電話通告傳媒,八樓的其他朋友亦不斷報告情況給在鐘樓外的朋友,曾德平很快到了鐘樓對面的停車場用相機紀錄了整個過程。每十五分鐘我們便帶上耳塞,敲響大鐘,其實我真的想像不到街上的行人會有什麼反應,不過從鐘面的缝隙看出去,我知道有些人是永遠無動於衷的。

很快工地的人就報了警,不久六七架警車裝腔作勢停在路邊,
可能因為怕被抬走,可能因為意志簿弱,大約敲了七次鐘之後,我們就決定離開,
工人和警察出奇地禮貌,也沒說什麼,可能大家都以為「事件已經完結」,
以為這就會像其他事件一樣fade out,可能當時我們以為以後也沒這種機會。

大約第二日,我因工作到了中大報社,見到inmedia的朱和周,當時期他們正忙•做社會論壇特刊,我提到入鐘樓的事,他們十分雀躍,還問我們之後有什麽行動,我不記得當時說了什麽,不過我想到的都是直接阻止工程的行動。

又一段短時間的沉寂,

何來半夜call了一次行動,說明天早上要用人鍊封工地門口。
現場不到十人,坐在工地門口,一有車就讓路,大家說要表現和平,
我不明白,那這算什麽封鎖工地?
再次和何來談到以後的方向,談不攏,
我和阿業認為行動要升級,那時她卻說不要給市民壞印象。
相反sum仔和adon就傾向要走得更前

其實八樓作為一個多議題組織,跟不同個人或組織合作就常有這種討論,
究竟我們要走到有多前?怎樣才算「達到效果」?
討論是很難的,當前面看到的是空氣。
但有時,當有人踏前多一步,同時其他人亦準備充足,情•就會變得踏實,這是一種充滿未知的踏實。

之後就是十二號早上,一班反對清拆的朋友突圍進入工地,當中男的先被帶走,八樓的阿業、我、阿草、阿cat先後上到平台,還有sum仔、adon,何來也在,我們不斷觀察,時機一到,sum仔阿業從棚架爬落工地,sum仔箭步跑上推土機,阿業給工人攔阻,一下就躺在地上,大局已定,工程被迫暫停,門外叫喊不絕,越來越多人聚集,阿業由工人帶離工地,工人開門之際,門外人潮乘機闖入,一下突圍又多了一堆人沖上推土機,站在平台上的我目定口呆,說到這裏,你可能已經將想像連繫到電視機上看到的畫面,你看到「示威者霸佔舊天星碼頭工地與工人、警員發生冲突,要求停止清拆,一晚過後最終被警員抬走。」然後,一大堆似是疑非的「集體回憶」討論或定義、還有官員對保育的「同情」和「理解」,將人民參與規劃、公共空間、政府謊言一一掩蓋。

你可能以為「事件已經完結」,其實完結的只會是傳媒的報道。

八樓以及其他團體、個人由十一月到現在仍在互相激發並將議題不斷抗闊,
而這份報告,就是我看到整件事形成至今的一段關鍵時間。每一件關於天星的藝術創作、每一段文字、每一個人的行動、每一次被消音的報導,都放出能量去影響與推動事件的發展。這種影響,不能量化計算,可能性卻無限,這也是我參與八樓所感受到並一直相信的信念,
leonard cohen有一首歌是說這個的﹕

Ring the bells that still can ring

Forget your perfect offering

There is a crack, a crack in everything

That's how the light gets in

(編按:照片乃本文作者攝於已被拆的天星鐘樓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