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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DEA系列之二 - 我們比泰國文明,抑或孤芳自賞?


屋子推倒可以重來,人心的傷口卻不然

那時,他的女兒在屋內大聲哭著。「讓我進去!讓我進去!你為什麼不讓我進去?」他大喊。看門的人冷冰冰的說:「出示證件,否則不得內進。」「什麼證件?這是我的家!我世世代代都在這裡居住,哪來什麼證件?」看門的人不會就此讓他進去,因為大地產商於海嘯後把地佔為己有。後來,漁民終於把屋契找來,可是,他終能看到女兒,不過她已不再哭,永遠也不能哭了。

有一位士兵直言:「在泰國南部,晚上你會留在難民營中。如果你走出去,你會死。」但是,《永不言敗》告訴我們,在營內也不見得好,那是一個充滿罪惡的世界。不止如此,《永不言敗》還告訴我們很多報章以外的真實故事。

上月十七至十九日,從泰國而來的油甘子劇團在前進進牛棚劇場為我們帶來一個直接而有力、十分美麗的一個演出。也許,他們劇中提到的每一件事都暴露了人性醜陋、無力的一面,但在另一邊廂,卻更顯製作此劇的人心異常美麗。因為在現今這個世代,真正把新聞當作一回事,真正把生命當作一回事的人已經越來越少了。彷彿,「死」、「強姦」這些字已失去了它們原本擁有的震撼力。大家只會發出一聲嘩然,卻再不感到一絲疼痛。但是,筆者肯定,那三夜在場觀看的觀眾,就算他們的心就算再緊閉,都一定被打開。

《永不言敗》利用一個是在海嘯中失去母親、妻子和女兒的漁民收拾屍體的經歷,向我們說了數個泰國小市民的故事,其中包括那漁民自己。

2005年的南亞海嘯,相信沒有讀者會記不起。那年聖誕,可能大家有意無意都會知道事態發展。但是,海嘯之後的善後工作又如何呢?那位漁民,喪母喪妻都不是他可挽救的事。然而,他的女兒,若不是有地產商的阻撓,本來可以倖免於難的。那漁民背著喪親之痛,用盡全身氣力與守門口的人爭持。那時,他的女兒在屋內大聲哭著。「讓我進去!讓我進去!你為什麼不讓我進去?」他大喊。看門的人冷冰冰的說:「出示證件,否則不得內進。」「什麼證件?這是我的家!我世世代代都在這裡居住,哪來什麼證件?」看門的人不會就此讓他進去,因為大地產商於海嘯後把地佔為己有。後來,漁民終於把屋契找來,可是,他終能看到女兒,不過她已不再哭,永遠也不能哭了。

這位漁民獨自活下去,投入收拾屍體的工作,利用兩條屍體向我們述說泰國另外兩個故事。一位是吊頸自殺卻快要結婚的年輕女子,另一位則是一位佛教徒。那名女子,不是患上什麼婚前抑鬱症,而是就在她快要與丈夫共諧連理的時候,她在難民營被強姦了。她說道,她的丈夫不會再想跟她結婚,因為她已污穢不堪。就算他勉強跟她結婚,他也不會再分到她的財產。他不會再視她為愛人。另外那一位佛教徒,則是死於宗教引起的暴動之中。

也許泰國的暴動並沒引起國際多大的關注,因為即使連國內首都曼谷亦然。但是,在泰國的南部城市,佛教徒被殺及路邊炸彈已變成日常生活的一部份。發起叛亂的是極端伊斯蘭教徒,受害者包括佛教僧侶、教師、醫護人員及公務員,總之任何被示為代表泰國政府的人都受成為攻擊對象。據報章形容,叛亂份子的殺戮行為是「無節制」及「狂熱」的。前泰國總理他信曾以強硬手法對付叛亂份子。但對回教徒來說,這是極大的羞辱。於是,他信此舉引致大量年輕回教徒的「殉與道」式報復。2007年3月,美國恐怖主義專家Abuza教授指出總共有超過二千人被殺。每天大概有三人死亡,百份之五十五的死者是回教徒。於《永不言敗》內飾演漁夫的演員說道:「現在發生的衝突比以往頻密。以前並沒有現在那麼多穆斯林。以往,穆斯林也會出席佛教儀式。但五年前新政府上任,修改法例,自此穆斯林變成二等公民,於是氣氛變得緊張,每天都有人死亡。」

《永不言敗》沒有把現實美化為一些很正面的例子,反之,它把現實的陰暗面真實地呈現出來,迫使觀眾面對、正視這些現實。那些衝突及災難不是把人埋葬,重建樓房就等如圓滿解決的。它們帶來的創傷,一直持續影響泰國及鄰近地區。身處香港的我們,看畢此劇尚且良久說不出話來。你可能會問:「這個劇對於泰國人自己來說,會不會殘酷了一點?」有份編作此劇、飾演漁夫的演員說:「在曼谷演出的時候,我們特地邀請回來為此劇作評估的朋友說,這個版本對社區來說是太尖銳、沉重了。所以,在難民營的時候,我們演出的是另一個版本,一個比較輕鬆有趣的版本。面對不同的觀眾,我們會採用不同的版本。」在文本創作方面,他則表示他們是從不同來源去收集資料而編成此劇。說到底,他們都是一個劇團,大家一定有興趣他們為何會以這個簡約而有力的手法來演出。這位演員沒有以什麼藝術手法、理念去包裝他的答案:「基於資金。」說到錢,這個每個劇團都要面對的問題,究竟油甘子劇團是如何處理的呢?是否如香港眾多劇團一樣,從政府得著資助呢?又抑或,他們的劇只做給付得起錢的人看呢?「我們在中產的地方演出時,票價會相對抬高一點。然後,我們再免費到難民營去演出。」油甘子劇團於1980年成立,為一非牟利機構,以劇場作為與社區討論公共及文化議題的工具,一年大約有十五個製作。

當我們常為自己身處香港、有比較舒適的生活感到安慰時,那邊看似落後的泰國,卻有人積極面對自己的問題。反觀,我們香港人一直看不見自己的問題,也鮮於勇敢地提出、繼而面對。我們真的比他們文明嗎?建築上、經濟上可能是,但人心上,我們可能一直孤芳自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