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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騎劫?大連結。

月前有一次關於「世代論」的討論會,嘉賓為呂大樂、梁文道、何翹楚、李學彬。席間,呂氏以其一貫淡漠中深藏慈愛的態度,勉勵年輕一代拓展自己的天空,方法是「想想自己有什麼優勢是上一代所沒有的,那樣才能取而代之。」明白他的好意,但當場我也提出異議:這種「獨特性」仍是戰後嬰兒潮式的殺戮競爭思維,「取而代之」是一種弒父想像;而證諸我個人及身邊一群從事社運、文化藝術事業的年輕人經驗,我會說這種「有你冇我」的競爭意識並不是我們的思維方式。倘若我們(字花、廿九几、本土行動以至其它被認為是「年輕」的群體)真的幹出了什麼,成功的最大關鍵,是在於連結。當然會有某程度的競爭,但我們首先考慮的,多半不是先把與自己相似的個人或群體淘汰鬥死、好讓自己脫穎而出;而是在彼此的理念和實踐之中找到相似、互相欣賞的東西,再以朋友仔的友好方式互相撑場幫助宣傳,以至聯合搞作。

設若戰後嬰兒潮的競爭思維是一種主流論述,而作為非主流的年輕人聯結力量是正常策略。而我想這也和年輕一代普遍的互聯網經驗有關,互聯網講求分享、交流、連結,網絡就是權力,由受眾提供內容;而主體經常被介入、摻雜,與此同時卻仍能夠建立自己的面貌。互聯網空間廣大,可以稀釋競爭。而經過多年的考試應徵排名,許多年輕人都已厭倦競爭。世代論令後生吐苦,「老不死霸着位子不肯退所以我上不了位」;接着有問,上位為何重要?原來是我們都感受到學位月薪座駕住哪裏在哪打工等等「好生活標準」之壓迫;接着再有問,何謂好生活?或者到此才是真正的反叛:遊戲目標、衡量標準、作為規則的競爭,都要徹底推翻。曾有某種對保育運動的古怪質疑:老樹(或啟德或九龍皇帝)更重要,若真心要保育,何以保個破碼頭而不去保樹?先不論許多保育抗爭者亦有保樹經驗,這種質疑的問題在於假設保樹和保碼頭之間是競爭狀態、互相搶客,而(故意?)忽略不同議題之間本來就是以同一箭頭指向城市的發展弊端,眺望相近的未來圖景,會網住共同的成功。競爭思維挑撥妒忌,會掩蓋連結互生的可能,接下來就被各個擊破。老實說,我從來不想取誰而代之,通常是想攜手做些新事,與同齡者,與上一代。

最近出版的《大騎劫》,智海和江康泉以香港作家的作品為藍本創作漫畫,改編意識積極:前人作品換上新時代的語境,或在概念上作更極致的推展,出來的奇異成果,既不是前人的,也不是兩位作者無參照之下可創作出來的——而最後成果是繼承、安慰、激勵,多於「取而代之」。更新同時是保留,連結的開放態度彌縫代際斷裂。不必趕走上一代,只需加入他們或與之交流,他們就再不會是原來的面貌——細節可以改變整體,這就是非主流的年輕人之自信。

連結不是互相借用平台來賣自己的廣告,而是在信任和友愛的基礎上,讓他人碰擊自我、進入自己的核心,共同幹出本來幹不出的事。獨立媒體三周年,想連結各種另類媒體、創造一種新的另類文化集體身分,謹以小文共勉,未來積極友愛。

(刊聖誕日明報.世紀.自尋短見。圖為筆者上年自製之聖誕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