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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敗皆有負責人 查找不足再上市

  一、

  領匯基金無法如期上市,房屋及規劃地政局焦頭爛額,整個特區政府的效率和信譽亦賠上了,有關責任問題,筆者實在不想多說;可是,對於孫明揚局長口口聲聲說此事「如被狙擊,事前無法預知」,則不能苟同,房委會籌劃領匯上市之期長達十八個月,期內不僅出動部門高層參與其事,全力以赴,還聘請英國及本地資深專業人士當顧問,又有三家知名投資銀行任保薦商,這樣一個人才濟濟、堂堂之陣,做出來的計劃仍有漏洞,未把所有的可能風險一一列出,孫局長似乎應該深切檢討錯在哪裏,不是砌詞卸責。請問,如果計劃十分周密,「無懈可擊」,又怎會被狙擊而且是輕輕一擊便得擱置上市?至於孫局長指出由於被狙擊之事「事前無法預知」,因此他「不認為有人須為事件負責」。筆者亦不同意,這類「意外」事件一定要有人負責,負責者不是決策而是執行官員。以領匯為例,把公屋居屋的商場及停車場上市以紓解房委會財政困局的決策是正確的,唯其最終功虧一簣無法上市,顯示在執行上市政策上有一定偏差,此偏差是人為的,因此有關官員難辭其咎!眾所周知,董建華政府的政治問責制缺乏機制亦無理論基礎,問責官員不會輕易落台,而公務員的「工作安全」受詮敘條例保障,當然更有笑罵由他笑罵的本錢。不過,筆者絕不同意要「人頭落地」的說法,只是行政長官或有關部門首長必須公開申斥「被狙擊」且無力反擊的僚屬,如此才能平息受損害各方的民憤民怨和提升政府的管治威信。

  國家主席胡錦濤昨天在澳門與特區政府司局級官員見面,並「向他們發表講話」︱無論從形式上或內容上,說是「訓話」才正確︱在「三點希望」的第三點中提到「要……總結經驗,查找不足,不斷提高施政能力和管治水平。」(這是電視所聽所見,稍後官方新聞稿中「漏」去此句)。特區政府須要這樣做的事故太多了,胡主席這番話絕不是針對領匯事件,但特區政府豈能不好好學習胡主席講話(政府大有必要為此召開集思會)以參悟其隱含的訊息。

  對於房委會出發點值得肯定的領匯上市計劃功敗垂成,筆者寄予同情,並期待其重整旗鼓,填補法律漏洞,令人沒有「狙擊」之機,再度上市,因為這實是較有效率地利用資產且政府的確需要這筆錢,但當局首先要做的是「查找不足」,若老是把責任推卸,如何能汲取經驗教訓「提高施政能力」。

  二、

  西方印刷媒體昨天大都以顯著位置和篇幅報道「六十七歲公屋住戶迫使香港政府及三家世界最大規模的金融機構無限期停止總值二十七億三千萬美元的物業基金上市!」讀者當然知道這是指盧少蘭女士興訟,令領匯上市事與願違事件。

  昨天股市的表現頗為出人意表,因為大多數人以為領匯事件令投資者對香港股市失去信心會爭相退出,但指數大幅上升,說明信心問題也許存在,唯決定短期大市去從的是「資金流向」。領匯事件表明香港法治未受侵蝕,利好經濟因素依然,資金繼續流入,指數便在一片悲觀情緒下急升。

  在領匯事件上,本地輿情罕有地與政府站在一起,「並肩作戰」,對盧女士及其智囊團(為什麼一定要說「幕後黑手」)循法律途徑成功否決領匯上市一事,口誅筆伐,原因很簡單,因為五十萬零三千多名申請領匯的香港投資者「萬眾一心」,相信中籤獲配股肯定有利可圖,所以如此,皆因他們認同反領匯上市的少數人指出政府賤賣資產的說法︱有形之手賤賣資產,無形之手把之矯正,股價遂上揚,這等於人人受惠,皆大歡喜;領匯上不了市,無人得益(不少人且有虧損),人人滿肚怨氣……。

  以一人之力和政府抗爭的事時有所聞,唯結果多以悲劇︱個人悲劇收場;自由社會不是人人都願意「犧牲小我完成大我」的,政府強迫「小我」作出「犧牲」,悲劇由是而生。

  友人TLT說荷里活電影《狂瀾春醒》描述的便是這樣的故事,可惜這部電影拍成於六十年代,欣賞時印象深刻,現在已淡忘了。筆者是電影門外漢,當然毫無所知,於是上網,在Google上找到有關資料,頗足為大家介紹。

  《狂瀾春醒》原名Wild River,以《慾望號街車》、《碼頭風雲》震撼影壇的名導演卡山(Elia Kazan)一九六○年的作品,電影的背景是一九三四年美國政府成立「田納西谷管理局」(TVA,為羅斯福總統復甦經濟扶貧的「新政」一部分),在田納西河沿岸貧瘠地區建立二十一座水壩,以收治理河道、疏導洪水、引水灌田及興建水力發電站(許家屯先生定居洛杉磯後,第一次遊美國便指定要去田納西水壩,可見其規模之大天下聞名)。合二部不同作者的小說精采情節為一劇本的《狂瀾春醒》,主角(蒙哥馬利奇里夫)是華府派往地方負責遷徙居民(被遷徙家庭達一萬四千多戶)的官員,他既有政府授權的權威性又有道德認受性(政府給予的搬遷條件甚佳,絕大多數家庭均感滿意),因此無往不利,只有住於大河中小島的八十老婦艾拉(由當年未到四十歲的Jo Van Fleet飾演),對私有產權十分執著,「電力與我何干」,寸步不讓。

  電影當然還有一段男主角與老婦二十二歲的孫女(李麗媚飾)「蕩氣迴腸」的戀愛故事(大概是「春」醒的「出處」)。電影最後一個鏡頭是男女主角乘搭飛機前往華盛頓,從機艙下望,水壩已經建成,大水淹沒整片土地,只有小島高地墓場未受波及,艾拉獨坐安樂椅,地上放著一個麻繩綑綁的皮箱,像在等待警察把她接走……。

  「領匯滑鐵盧」和《狂瀾春醒》風馬牛不相及,雖然政府都擔當正面角色,有合法性及民意支持,但不肯與政府妥協的小人物(均為上年紀的固執女性)並非沒有道理,她們的權利均受法律保護,都有「保持現狀」的自由;兩者不同的是盧女士找到「法律漏洞」,成功阻止領匯於昨天上市;而艾拉無法挽狂瀾,水壩成、河道改,她不能遺世獨立,最後只有無奈無助地「等待搬遷」。艾拉失敗了,卻贏得觀眾以至導演的同情(卡山在自傳《一生》中如是說);盧女士成功了,卻成為眾矢之的!

林行止  信報財經新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