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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裏的那條鐵枝

這一個多星期,警方所象徵的權力,很飄忽。警權,我看見他呀,變了股票,在媒體築成的平台,載浮載沉。一夜間,有警察受傷,警察成為同情的對象,是英雄;又一夕間,拘留期間的骯髒招數相繼傳出再加一段女警嗜打日記,警察又忽而狗熊了。買其升、買其跌的市民,像是都要忙著自我調節,拿捏失准。

我不禁還是要問,其實,暴力的核心在哪裏?

暴力
正如我在71電台節目上說過,我們對暴力的理解,很大程度,為其所具形相(很多時,是視覺)限制。見血的,很暴力;動感的,很暴力;越原始的如鐵枝、木棍,越暴力。但是,傷害幅度遠為深廣的─化學彈、噴劑、水炮,卻因其不見血、冷靜、現代化,得以披上「文明」外衣,騙過我們的視覺,挑不起觸動「暴力」的神經。但,真的,不(更) 暴力嗎?

但,這些都只不過是具體武器上的暴力,距離核心尚遠。

讓我嘗試這樣來說明問題。

店舖搶掠,相信大家都會認為,是不能容忍的暴力罪行。但為何,來自政府的強行收樓、收地,卻又再一次降服我們對「暴力」的敏感神經?是因為給予金錢補償,就能使強行合理化嗎?(且也不在此論賠償金額也不見得合理)根本沒有選擇的餘地,不暴力嗎?強暴了人,扔下一點錢,就能改變強暴的性質了嗎?

但這些強行的暴力,因為披上了「法治」的外衣,就馬上合理、合法了,亦構成了我們對暴力的多重標準。

但,還請緊記,我們所處的,不是一個民主社會,制約我們權利的法例,並非由一個全然民主的制度所訂立。所以,當我們選擇毫無保留地擁護既定規則,那我們到底,是在擁護誰、擁護什麼?

稱得上暴力核心,往往如上述例子,都是隱形的。農民、工人、草根階層,生計上的困頓,是權力運作的結果,卻是分散、且不見血的。並且,通過各種主流媒體的呈現,因果倒置,困頓早已被等同為這些階層的本質,而非社會制度、結構的產物。但暴力的核心,因為太巨大、影響太廣、無法聚焦於眼前、因為不見血,看不見了。

再具體落到這次世貿會議,示威區的設置,本就是一深層暴力。那個遠離會場、狀如鳥籠、面向大海的示威區,不就是變相遏制表達自由的暴力嗎?為什麼我們竟對如此荒謬視若不見,還爭相道賀香港很自由、很重視表達的權利?

很多時候,我們會接受出於自衛的暴力,這也正是大部份人認為警方鎮壓是合理的原因之一。但為什麼,就看不到,示威、衝擊(接近會場),根本就是對抗巨大而隱性的暴力,的自衛?

被暴力迫害的對象,在掩眼法與雙重標準的互為作用下,反而倒過來,成了暴力的始作俑者。

也就是在如此一道道巨大卻無形的暴力底下,曾蔭權對著鏡頭說︰看,他們多暴力,把鐵馬都踩爛了,手裏拿著鐵枝,絕對不能容忍……

是多麼滑稽又悲哀,我們的目力實在有限,真的就只能看到眼前的鐵枝,卻看不見罩在頭上的巨型吸血網。雖然,反對鐵枝暴力的人,其實也同樣是活在此巨網底下。

涼薄
當我說「涼薄」,並不是指對韓國農民是否存有同情心。當我用「涼薄」這個詞,所指是那種「出得黎示威,就預?俾人打俾人拉嫁喇」的隱性殘忍。背後的關鍵詞是「合該」、「理應」,亦即對施加暴力與反抗暴力無動於中、對權力毫無保留地擁護、對權力行使武力全盤的接受。

我絕沒打算要去說服持這種想法的人,因為意識型態,是不可能越辯越明的。我只希望,這些認為鎮壓挑戰是絕對合理的人,可以回答自己︰其實你在擁護什麼?請不要隨手拾個不堪一擊的「維持治安」來讓自己的腦袋輕鬆一點、迴避思考。

而對於持這種想法卻又宣稱要爭取民主的人,你/妳更必須回答自己,如果你/妳對阻撓爭取的權力象徵(例如,在政府總部靜坐會被警方抬走,這並不涉及肢體暴力吧?)是如此捍衛的話,你/妳在爭取什麼?

同情
我並不認為我們應該更同情韓國農民。我以為,我們應該同情所有面臨(已經)被犧牲、淘汰的農民,以及被剝削的工人。世貿所持的平台,不正好向我們展示了在全球化的框架底下,以國家邊界作為思考單位之不濟?所以,面前的問題,不是富國與貧國的對立,而是沒有邊界的跨國企業透過對國家政權的牽制,與基層人民的對立。一個農民或工人,難道因其身處富國,其生計、其文化承傳被淘汰、被犧牲,就顯得理應如此了嗎?

我由中希望,那些以其他農民更慘來反證韓農不值得同情的言論,真的是出於對發展中國家人民的更大的關懷,而不是為了找個「理性」的理由,來證明同情韓農的人,是多麼感情衝動、多容易被欺騙。

我更以為,我們應該(學懂)同情自己。

總括以上三個面向,我只能悲哀地說,雖然我們選擇拋棄歷史(見前文),但歷史卻其實如蛆附髓。

俾你示威,已經俾?好多自由你喇……挑戰權力,就應該預?俾人打俾人拉;俾人拉,有飯你食已經仁至義盡,仲要熱水沖涼?警方已經好俾面,好留手……

若這些不是奴性的一再借屍還魂,我不知該如何理解we’re our own grave diggers。

若始終無法認清自己的位置,民主路,從何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