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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mon Critchley – Interview, STIR(中譯III)

Simon Critchley – Interview, STIR(中譯III)

Simon Critchley – Interview
In Spring 2012

翻譯:吳耀鏜

STIR:你與齊澤克的辯論已經至少有助於澄清兩種不同的政治立場:無政府主義與獨裁主義。而社會主義和無政府主義兩者都以追逐國家為終極目標,而如何實現則受到激烈爭議。如加布里埃爾.庫恩(Gabriel Kuhn)指出,為何仍對「偉人」“big men”有不尋常的著魔:列寧、毛澤東、卡斯特羅?

SIMON CRITCHLEY:
這是一條很好的問題。這是對一種政治英雄主義的幻想。這是男性生殖力政治(politics of virility)。我覺得這一切都讓人擔心和厭惡。我認為我和齊澤克之間的辯論只有一件有趣的事,為甚麼這是一個有價值的辯論,是因為這集中討論左翼獨裁主義與無政府主義之間的區別,並顯示如何因為一個英雄暴力先驅或政治,仍然有左翼形式的獨裁列寧主義鄉愁。我發現這是誤導、天真、愚蠢,從這個意義上,令我想起年輕男子坐在房間玩電子遊戲、聽重金屬音樂,做一些災難性事件的夢。

首先要說的是有一種無政府主義傳統。很多人認為若干馬克思主義或列寧共產主義對左翼來說一切都可以掌控。而有一種無政府主義傳統回到威廉.戈德溫(William Godwin, 1756 – 1836)、巴枯寧(Mikhail Bakunin, 1814 – 1876)、克魯泡特金(Peter Kropotkin, 1842 – 1921)和馬拉泰斯塔(Errico Malatesta, 1853 – 1932);在其他人物中,通過一整個英語傳統的人物像懷特(Colin Ward)等等都確實令我感興趣。他們的程度低得多;英雄性和戲劇性都少得多。可以說,它從早年(17世紀)的英國革命(English Revolution)種植胡蘿蔔的挖土機開始。收回土地、收回平民百姓的種植蔬菜並不如佔領冬宮(Winter palace, Saint Petersburg, 1917)般浪漫。我認為有一種對陽物、英雄式崇拜的鄉愁,我是其中一個不想與它有關的人。

政治是一個不同的行動。我指出的證據是佔領行動。佔領行動並不是獨裁主義、英雄、男性生殖力的政治先驅觀念。這是一個有組織但鬆散,有一套套各種不同影響的人。當你下到祖科蒂公園(Zuccotti Park),最易察覺的事情是,有多少不同組別的人、多少不同的人在那裡。每個人都有他們的小標語牌,說任何他們要說的話──而有一些標語更是滑稽──卻很了不起。民主就是這種吧。有組織、有紀律的革命精英觀念,我認為是有點可笑的。這不過是一種離間(alienating)的方式。不過是一種左翼延續自己失散了的浪漫。

STIR:無政府主義的觀念,或至少那些與無政府主義聯合或由他們採用的觀念,已經在過去20年成為政治和社會運動的核心:反全球化運動(alterglobalisation)和最近的佔領行動。無政府主義作為一個傳統從來不如馬克思主義思想的方式被馴化和制度化。就是這個原因而適合自發性的政治實踐,並比「道德原則的抽象概念」“principled abstractions”和如你所批評的「程式化的政治行動」“programmed political action”更適應於徹底不同的情況?

SIMON CRITCHLEY:
我同意全部。我希望是我自己寫的,這很完美!無政府主義是關於實踐,是關於行事,如果它是有弱點,它的弱點在理論上。它對理論有一個懷疑,然而馬克思主義就相反,由一個大鬍子大思想家開始,他做了所有事物的大理論,它本身完全造就了若干西方學術觀念。這便是為何這麼多學者是馬克思主義者:它總是很好的事業。無政府主義一直對理論有懷疑,對那種極權主義觀點(totalising view)有懷疑。我認為在過去10年,事情已經改變很多,現在可能在學術界有很多無政府主義者,或者少數但是過去所沒有的。過去很邊緣化的。現在像大衛.格雷伯(David Graeber)確實是核心,多年來堅決主張無政府主義。

但無政府主義對理論的懷疑亦有問題的。所以你所說的是正確的:它所對抗的若干馬克思主義世界觀的「道德原則的抽象概念」“principled abstractions”,我認為是了不起的,而它的實踐面向是政治應該做的方式。它可以不同方式適應不同情況,所以它有一種非常重要的適應性。有時我真的希望有人會對無政府主義的理論基礎有多一點點興趣。例如:我十分喜歡的大衛.格雷伯(David Graeber)便採用了自由、共識與所有其他十分古典的觀念,確實需要多一點琢磨。

我嘗試在《無限召喚》Infinitely Demanding和這本新書所做的是,嘗試以一個不同的方式去思考那些概念,並嘗試思考我數年前所稱為「無限責任的新無政府主義」(neo-anarchism of infinite responsibility),相對於一個古典的自由意志無政府主義(libertarian anarchism)。我認為在無政府主義中已經有一個轉移,由上世紀60年代僅僅成為一個解放的問題的無政府主義觀念,特別是比如說性解放,到一個位置,無政府主義是去回應一個角色,並對一個角色承擔責任。佔領行動是一個很好的例子。佔領行動如此迷人的地方是一個方式,它所採用的手法被嘲笑、蔑視、被喻為瘋狂與不切實際──人們已經看到這個方式如何運作。在祖科蒂公園(Zuccotti Park),你有400人在沒有擴音設備與明顯的獨裁控制手段下全體集合。這太了不起。人們能做到這點。人們在音樂會上的舉止以友善的基礎能做出令人驚嘆的事情。所以,我同意你的看法。

此外,意圖以一些共產主義思想去拉攏佔領行動,不過是給我一個誤導的印象。這是一種與一整套複雜的線群一起的廣泛、直接的民主行動。

對我來說,佔領行動壓倒性的效果是人們大致上知道做甚麼。在適當的情況下他們可以佔領它。他們能夠自我管理。佔領行動的目標,的確同樣包括阿拉伯之春,從那些在人民的利益中擁有金融資本權力的人撤回的這個意義上是社會主義。而在阿拉伯之春,那是一個重新國有化(renationalisation)的編程問題、一個收回那些似乎已經被奪去的東西的編程問題。那是一個社會主義議程。獲得它的策略(tactics)是無政府主義。現在人門已經看到他們的感染力如何。下一個轉輛將會是一個有趣而值得思考的事情。接下來會發生甚麼事情?我確實不敢肯定。

西蒙.克里奇利(Simon Critchley):
美國紐約市社會研究新學院(新學院)漢斯.約納斯教授(Hans Jonas Professor)、荷蘭堤堡大學兼任哲學教授

翻譯原文:
Simon Critchley – Interview, In Spring 2012, STIR
http://stirtoaction.com/?p=117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