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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要黑板與粉筆!」──介紹漢城另類學校Haja 中心

作者按:本文已是年多前寫的,近日Haja Centre的一些老師到訪香港,讓各位參考。

我們的教育局長李國章,經常問別人有沒有新思維,其實新思維俯拾皆是,問題是你有沒有能力聽到。

幾年前,我在台北遇到一名韓國少女Nami,像一位中學生模樣,她來參加一個非政府組織論壇,活力十足,頭髮染得很「酷」,第一次見面她便遞上名片,名片設計得鮮艷奪目;她英語不靈光,卻很主動用漢字加手語努力介紹自己,她是一位設計師,她與朋友一起合資了一間小公司,專門設計名片,她是漢城Haja學校的學生。

我在大學開始教書生涯快兩年了,偶爾也會想起這位Haja學生,她令我感到慚愧,因為在工作中絕少看到像她動力十足的學生;後來我有新發現,一位快要畢業的嶺大學生,校內成績平平,但卻是一位相當活躍的自主錄像工作者,既做幕前,也做幕後,她更與友人組成一個錄像組織與建立網站,在青年人的圈子中頗負盛名。

並不是香港學生較別人遜色,不具競爭力,而是學校作為成年人的制度太死氣沉沉,他們「有料」都不想在學校「哂」。我想,問題可能不在年青人,卻在我們自己身上。

要談解放式教育,我想這是最基本出發點,而漢城這家特別招收輟學生(韓國稱為「不登校生」)的Haja中心也是如此,十二月八日嶺南大學文化研究系的碩士課程與文化評論學會合辦了一場公開講座,邀請了Haja中心的創辦人趙惠淨教授來港,在藝術中心介紹了這家學校過去五年的歷史。

趙教授是一位滿腦子創意兼具實踐能力的女性主義者,她認為,與其批判主流教育,不如自己動手搞一個不一樣的學校;她於1999年向漢城市政府爭取成立了一家另類學校,由延世大學的青年文化研究中心經營,該學校正式名稱為「另類文化青年工廠」(The Youth Factory for Alternative Culture),他們簡稱「Haja」。

Haja這個簡稱比正式名稱要傳神得多,這個字在韓文裡意謂「讓我們一起做點事吧!」,另外,Ha-ha也是歡笑的聲音。顧名思義,這家學校的目標是要讓學生快樂地一起學習與工作。

「快樂」往往是正規教育裡最受忽略又缺乏的東西,因此學生沒有發自內心的學習動機,上課變成條件反射,而這個問題已上升至一個社會問題,這便是趙教授說的「學習動力危機」(motivational crisis)。

學生不知為何要痛苦地上課、做功課、考試,部份壓抑住快樂本能的學生成功進了大學,卻成為缺乏學習動機的大學生(「學習動力危機」的大學版本),而壓抑不住慾望又無法考試過關的大部份學生,遭到淘汰,頓成失敗者。

他們的自我價值為何,成年人的世界不理,因為我們現在有「雙失青年」這個概念作擋箭牌,我們便可以拒絕理解他們,因為他們失敗兼失落,而成年人相信可以運用各種培訓計劃,讓他們導入「正軌」。

趙教授說,即使我們不顧「快樂」的重要性,這種想法愈來愈行不通。東亞社會已慢慢脫離大量生產社會的年代,我們有全民正規教育,卻沒有大量就業機會;例如,香港15至19歲的年青人有超過三成是所謂「雙失」,近日全港失業率稍降,但青年人失業卻上升。

韓國在九十年代末的金融風暴中,這些問題已浮現,而青年人脫離正規教育與就業,有時被迫,有時卻是主動,其中一位Haja中心的學生說:「我不要黑板與粉筆!」她從正規的設計學院走出來,步進那時還未完完裝修好的Haja中心。

輟學生在Haja中心看來,不是失敗者,不是雙失,他們是被主流制度壓迫的受害者,他們可能很有創意,觸角也很敏銳,只是不被主流社會接受。

在中心裡有五個作業場(studios):電影及錄象、音樂與表演、影象設計、網絡與公民文化,他們既有導師與年青人一起工作與學習,亦有一些稍為結構化的課程提供。中心內有一句口號:「寓遊戲於工作」,不少人會誤以為是鼓勵學生馬虎了事,事實上是要他們從學習與工作中找回自己的樂趣,而不是交功課,學生每一件作品都是他們的故事,故事不是要來評分的,故事是讓人來傾聽、理解、回應。

趙教授說,Haja中心不是一家職業培訓所,畢業生可能會進入正規學校,可能會找一份正職,亦有可能以上皆非,但希望他們都成為能主動改造自己與社會的主體,Haja中心要做的是「文化更新」(cultural revitalization),讓僵化的教育與工作制度得以改變,要改革的不只是教育方式、學習方式,也是整個社會各個層面。

因此,Haja中心在作業場與學校外,還有Haja公司,名為e-Haja,真正讓學生與教員把學習、工作、教育共冶一爐,因此,碰上的問題也更層出不窮,例如,文化藝術工作者習慣單打獨鬥,要與學生平等互動,與其他人一起合作並不容易;此外,教員要處理的行政工作也日期繁重,怎樣使行政工作減輕與較靈活,也是任何具有社會進步意義的機構面臨的挑戰。

當日在場的觀眾非常踴躍發問,表現出共同的焦慮,可見,香港教育與所謂「青少年」危機已成為持久不衰的公共議題,正如早前張虹的紀錄片《中學》,也引來觀眾相近的反應。

有人懷疑另類教育只是沙漠中毫不起眼的一片綠洲,趙教授說,Haja中心只有五十個學生左右,規模很小,但她還是雄心壯志,她預計,全世界的教育機構裡,將有十分之一是非正規另類教育,在場的香港觀眾半信半疑之外,也暗自佩服怎麼這位韓國女士如此樂觀兼廣闊的視野與魄力。

香港的教育工作者(可能包括筆者在內),予人暮氣沉沉的感覺,困在制度中無能為力,面對別人的進步兼具創意的教育實踐,只有羨慕與驚嘆,或只習慣問別人:「咁你教我點呀!」

這大概不是一個技巧問題,亦非關乎有沒有「橋」。Haja中心的可能,以及趙教授的教育「新思維」,都是韓國過去二十年激烈的民主社會運動的成果,以至是過程的一部份,直至今天,韓國的工人、市民、學生、青少年運動還是此起彼伏,沒有社會上進步力量的沖擊,市政府又怎會資助Haja中心?沒有運動的洗禮,又怎會有解放教育的實踐者?

我們都不願相信香港教育的未來是一潭死水,未來也絕非繫於一個不知甚麼時候才來的時機或強人,相反,改變來自於民主運動、社會改革運動;香港自七一遊行至早前的區議會選舉,有人認為民氣正旺,但視野亦只局限在狹義的議會議席之上,民主運動如何擴大成更廣泛的文化更新運動?「民主」要進入學校,進入課室,解放教師與學生的腦袋、身體與感覺,我想,這才是我們的希望所在。

相關網址:
Haja Center
http://www.haja.net/
趙惠淨個人網頁
http://www.haja.net/users/ch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