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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大選13】孤守文萌——台灣公娼抗爭簡史

【台灣大選13】孤守文萌——台灣公娼抗爭簡史

圖:以往繁華的歸綏街娼館林立,現在只剩下文萌樓留下公娼的痕跡

(獨媒特約報導)獨媒派出5人小隊到台灣走訪「選舉新聞」,我們的重點不在藍綠,而在藍綠以外,13篇文章已全部刊出,可在重溫。

「廢娼以前,整條街(歸綏街)都是公娼館,熱鬧得很」,一位不願透露身份的前公娼憶述廢娼前的台灣。然而現在整條街只剩下文萌樓,當日的煙花璀璨不再。

文萌樓位於台北市大同區,在公娼制度於1997年被廢除前,文萌樓原是一所公娼館,是一眾公娼做生意的場所。台灣的公娼制度乃源於當時國民黨帶著一大批單身、血氣方剛的軍將來到台灣,對娼妓的需求大大增加,性產業也隨之蓬勃起來,本來想廢娼的台灣政府也就被逼正視性產業,設立公娼制度。

「要申請妓女證,首先需要是成年,而且證件上配偶一欄需為空白。」如果婦女因為要照顧家庭(可能丈夫生病)而成為娼妓,那麼她便需要先辦離婚。「政府規定每星期都要持公娼牌照的婦女到性病防治所檢查,如果有性病的話就要休息一個星期不可以工作,並且要接受治療,隔一個星期再回去覆診,治療好了才能再上班。」照她所說,當時台灣政府也挺注重性工作者的健康,公娼的性病率一直維持在0%。(按:台灣衛生署於1991年數據顯示,公娼患梅病率為百份之0.42)

「一千元一節,一節十五分鐘,如果超過十五分鐘就要多買一節的票。有客人耍賴、不給錢的話,我們便會叫警察來。」相反,如果客人被小姐多收錢,也可以找警察來處理。在性工作合法化的制度下,性工作者和嫖客的健康和人身安全都受到制度保障,金錢糾紛、吃霸王餐、搶劫等也不常見。

廢娼的開始──煙花落盡的一天

在此之前,公娼們都以為她們會繼續與世無爭地過下去,然而,1997年1月21日,陳水扁的一番話為文萌樓和公娼的世界帶來了一場翻天覆地的變化。

一九九七年時,陳水扁正任台北市市長,正準備在政壇幹一番事業。但他在台北市議會諮詢中,被國民黨議員郭石吉、李仁人、秦慧珠等連珠炮發地質詢,「如果一個女性想要去當妓女,她大概需要什麼條件?」陳水扁答道:「這我不懂。」秦慧珠答:「你雖然不懂,可是你發了一百零七張的妓女證,你知道嗎?陳市長你批准了一百零七個女性去當妓女你知不知道?哎呀!我們這個陳水扁市長一方面掃黃,一方面抓色情,一方面鼓勵大家去從娼。」

不知道陳水扁是按奈不住,還是伺機已久,那刻便馬上宣佈:「現行的娼妓政策錯誤,執行績效不彰,娼妓境遇悲慘,嫖容仗著金錢視婦女為洩慾工具,不尊重婦女人格,乃不人道且違人權之做法……應該廢止這個不合時代的法規。」

就在那一刻起,公娼們便開展了與廢娼長期博奕。這場博奕沒有嬴家──輸的只有社會最底層的公娼,她們是政治鬥爭裡的犧牲品。同年九月,一班公娼組織了「台北市公娼自救會」。這群從沒有過發言權的女人們,一下子打破沉默,她們走上街頭爭取權益,在街頭向公眾演講,與姊妹們發動了二百多場抗議,只要有陳水扁出現的場合,便有她們的身影。「因為陳水扁要廢娼,只要阿扁辦活動,我就跟到底!」總是站在抗爭前線的官秀琴曾這樣說過。經過多年努力,最終爭取到廢娼緩衝兩年,自救會後來也成了今天的日日春。

廢娼政策殺人不見血

然而,廢娼政策終於在2001年實施,公娼館紛紛拉下大閘關門,公娼賴以維生的唯一收入也隨之關閉。有很多公娼轉做私娼,但她們需面對著債務纏身、被控告的風險……一個又一個,一個又一個的妓女在巨大精神壓力、龐大債務之下選擇絕路。官秀琴也是其中一位,她是1997年台灣第一位公開露面的性工作者,在市政府外高喊「我是公娼,我要工作權。」,誰也料不到這位勇悍的公娼鬥士,在2006年因為抵不著債務問題而投海自盡,一代名妓就這樣被廢娼政策殺掉。

廢娼至今已經19年,公娼館昔日風光不再。往事如煙,留下的只有這幢文萌樓。它是公娼抗爭的地標,現在擔任著教育的工作,讓來訪的公眾得知往昔公娼的日子,以及持續對社會大眾作性工作去污名化的教育,讓妓權運動能一直滾動下去。然而,周邊舊區都面臨都市更新,即使文萌樓是市定古蹟,不用被政府重建拆掉,但仍逃不過投資客蠢蠢欲動的魔爪。

古蹟不敵商家 贖回文萌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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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投資客劉順發、林麗萍以330萬台幣購入文萌樓,並對向法庭狀告租客日日春非法佔用,要求他們遷出文萌樓。屆時遷出的便不止是日日春,連帶文萌樓裡的公娼抗爭精神、以及底層娼妓故事也一掃而空。2012年1月,士林地方法院判日日春敗訴,他們不服判決,向公眾籌集330萬保證金再上訴,來回經過四年來幾次審判和上訴,日日春很可能再次面臨敗訴。2015年,日日春發起「為文萌樓贖身」的計劃,向大眾收集合購文萌樓的意向書,目標是在現時業主開價出售後贖回文萌樓,保留公娼的歷史,以及延續公娼的精神──永不妥協。

煙花雖盡落,紅塵仍未了。儘管台灣性工業已轉到地下非法營運,但妓權運動仍然在沸沸騰騰地繼續。

記者:石珮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