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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光耀模式視人為奴隸

五四剛過。五四是中國知識分子自發的運動,表達對列強侵華的反感。其實被侵略的屈辱不是中國特有的,殖民者利用船堅炮利的優勢,張牙舞爪,在各地幹了不少劣行,四大文明古國,哪個不曾受這些屈辱?印度曾淪為殖民地,且國民被邱吉爾評為除了德國人外最卑劣的人種。埃及也曾淪為殖民地,現狀跟中國是難兄難弟。古名「巴比倫」的伊拉克,現在正頹垣敗瓦。因為深厚文化背景,這些國家遭受的已是較好的遭遇,更差的例子多的是。

非洲被侵佔後,黑人淪為奴隸被隨意買賣,遭遇連牲口也不如,北美印第安人口曾多達二千多萬,殖民地者來後一度降至不到二十五萬。近日讀了西雅圖酋長(現時華盛頓州西雅圖就以他命名)一八五五年被白人迫簽和約並趕往山區前的一番講話,結尾說:「當晚上,你們街上寂靜無人時,其實我們祖先的幽靈還在閒蕩,因為他們熱愛這塊美麗的土地,他們亙古便在此,白人不會孤獨。就請他們善待我們族人,已去世的並不是無力的,死只是世界的一種轉換!」那種無助和屈辱,溢於言表。

被人欺負不是中國獨有的,怎樣反省和改進,卻是決定民族可否繼續生存的要素。五四所提出的方法是邀請德先生(民主Democracy)及賽先生(科學Science)來華。

「五四」多年,賽先生的到臨終被接受了,德先生到目前為止,仍是不受歡迎人物。中聯辦最近才說:想要回鄉證,就不得反對一黨專政。也還有李光耀等人,仍在吹捧「亞洲價值觀」,認為自由、人權等對經濟發展產生壞影響,況且民主人權是西方價值,跟東方的理念格格不入,亞洲人並不歡迎西方價值觀,東方的理念強調和諧、秩序與紀律。故此,報刊審查在東方社會是合情合理的,沒有反對黨也是極之正常的。

種種迹象顯示,中國甚至香港都在向「新加坡模式」前進。經濟學名儒,諾貝爾獎得主沈恩(Amartya Sen)教授,一九九九年出版的《Development as Freedom》(《自由與發展》),就花了不少篇幅批評李光耀模式;認為人權、民主自由不會阻礙經濟發展,而且是經濟發展的動力。

在他的研究中,有言論自由、公平選舉的國家,未曾發生過饑荒。饑荒只在一黨專政,沒有言論自由的國家出現。民主制度促使政客要對選民負責,這種問責制度就成了解決饑荒的動力,防止饑荒的出現。反之一黨專政等極權國家不用問責,便會出現很多「何不食肉麋」的官員,不理民情也不在乎人民的死活。

在反駁李光耀的東方人不喜歡西方民主自由價值觀說法時,沈恩以南韓、台灣為例,他們在發展經濟的同時,也熱切地爭取各種民主和政治自由。昂山蘇姬更是一個很好的反例,說明有東方人視民主自由人權比生命更重要。

中國最近強調經濟發展,但卻有意忽略政治自由的進步,步伐跟新加坡一樣。其實這是一種倒退,我認識不少學人,在新加坡任教後,感到新加坡比中國還「難頂」,控制更為無孔不入。

沈恩「發展與自由」的基本概念,是發展和自由是分不開的,發展是將人們從勞役中釋放過來,增大人類的自由度。貧窮是一種經濟上的勞役,經濟增長固然可以解決溫飽,但經濟發展須與其他自由相輔相成,沒有其他自由,間中總會出現一些暴君,胡作非為,打斷經濟成長,成果也只能為權貴獨佔,不能為平民百姓所分享。況且生存不是為了要吃麫包,單獨追求經濟增長而漠視其他方面的進步,不應是社會發展的目標。

經濟成長只是一種手段,能讓人們享受各種自由賦予的喜悅。包括參與決策制訂的自由,避免凡事憑長官意志行事。對官僚運作的知情權及透明度亦是重要的自由,沒有這種自由,貪污叢生,公義不彰。還有不受箝制的創作和表達自由,不但是各種藝術、文學和科學創作的泉源,亦令生命更有意義。

對勞役的擺脫和對自由的追尋,是人類的共同目標,將人說成只愛任人支配,吃得飽便沒有其他追求,這是黑奴販子曾用來美化其醜行的論據。這樣的論據,怎可以再應用於今日的亞洲人?

林自強
蘋果日報   2005-05-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