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即捐款

6月10日凌晨衝突現場側記(立法會、龍和道、告士打道、軒尼詩道)

6月10日凌晨衝突現場側記(立法會、龍和道、告士打道、軒尼詩道)

群眾集會結束與否不由大台武斷宣布,林鄭火上添油下令二讀如常進行,不甘者入夜後始終未有散去,靜待錯過了的時機能否重臨。至深夜傳出陣陣風聲,惟覺道不同,只有選擇留到12時關鍵時刻,與同行友人觀察事態發展。臨近時限,即有人至立會側警察防線外叫罵,後再搬動立法會示威區鐵馬,正式點起整晚烽煙。這段事發經過,在大台直播中應該清晰無誤,除非有人故意曲解(對呀,又是無線呀)。以後要記下的,是後來整晚在人群中穿插之間的零碎片段。

首先,在場沒有人是「鬼」,敬請各茶餐廳臥龍鳳雛自重。在場見到的是,當每一輪衝擊開始前,前線男男女女第一句就是「唔好走,一齊嚟,唔輸得」,隨後便大踏步上前手牽手面對警棍與胡椒噴霧冰火五重天,如果要呃like、搏上位,大可幫警察擔遮噓寒問暖,毋須付出沉重代價。或許是一腔熱血促成即時行動,在場數百餘人大多未配備適當防護,以前隨身的眼罩、保鮮紙、安全帽一律欠奉,唯有寄望以人數取勝,是故開始行動時往往有數輪遊說呼籲更多人加入行列,惟期間進退令人摸不着頭腦,尤其所有人擺好陣式又再突然後退呼喚其他人加入時,最後在煲底示威區無功而還並不意外。

後於龍和道敗走至演藝學院一段,則見行動者沿用至今的散兵游勇式策略徹底落伍。在四通八達的路口上,僅以鐵馬雜物之類設路障,再背靠海傍自我四面包圍企圖拖延時間。當人數居下風時,仍停留告士打道無處可逃的絕地。行動未竟,兵源缺乏固為重點,但明知無力守住陣地之餘,各種進退失據造成由龍和道最初防線起多個路口一路潰敗,各式臨時路障更成自身撤退窒礙,示威者最後由佔據告士打道東西行線變成匆忙分散逃去,演變成部分人被圍於灣仔差館外的結局。

單從直播片段,或許未能充分感受5年來警察在對付民眾的「進步」。身處其中,就更能發現每一步戰術部署都是心理、生理兼備,由海富中心外加高石壆、立法會正門鋼鐵圍欄等各種新裝備設防增加群眾衝擊防線難度,機動化增援遊走瓦解長期游擊戰可能,精銳速龍快刀斬亂麻推進令示威者陣列崩潰,配以PTU長盾陣在後威嚇,加上中環、金鐘、灣仔整區被妥善佈防,每隔10分鐘便有新包圍網出現引發慌亂,各種明顯經演練的動作遠比2014年時如夢初醒來得有效堅決,絕非一眾未經訓練兼手無寸鐵者可對抗,要拿革命祖先或民風慓悍的國家比較亦不見得公平。

在當下武力徹底失衡的情況下,現場有把聲音能指揮隊伍,令行動人力物力得以發揮效果顯得更見重要,亦可觀察是否要升級還擊。當將才(國師)不可求時,形成基本小組免得有人落單、統一進退口令減少無謂體力消耗等基本實屬必要,具經驗者可協助選定開展行動地方,謀定撤退路線、重整隊伍地點等plan B,在搶犯以外另覓方式避免人員損失。在此順道回應陳克勤指控,如果「暴徒」真的有組織地衝擊立法會,閣下戀棧的座位或早已化成灰燼。

事後孔明與檢討僅屬一線之差,當所有行動者已竭盡所能,為你我有份的家園獻身,無人有責任受塘邊鶴如我的批評。唯一錯在政府驕橫,視民意於無物宣佈二讀照舊,引爆在場年輕一輩不滿。全晚留在人群中聽到最多的,除了「屌你老母」外,就是年輕一輩問自己與身邊人,為何有一百萬人願意走上街,最終只得這麼少人肯一起留到最後。回想時不禁悲涼,能捱到晚上10點走完全程的很難不是有心人,為何就要幫忙趕人回家協助打掃街道,要孭飛的話,反正也不是你一個組織能承擔。要知道一百萬人各有不同理由走出來,這股力量絕非一群人可獨享,不是你宣告何時再來就再有一百萬人願意出來,當你帶頭製造失望時,民眾日後更加不會是某前輩說到的隨傳隨到。

無良政權以下,助紂為虐者定必有其位置。喜以專業執法自居的香港警察近年當起雙花紅棍上癮,每見有機會打人定必毫不留情,由立會衝擊時一直用武力恐嚇在場人士接受不合理要求離開,不問情由呼喝之餘,威脅動武姿勢不斷。與友人於分域街旁天橋上觀察完時,落樓梯時隨即被一排警員喝令離開,轉到告士打道天橋再有同樣情況,即使對著明明不會干預清場的記者亦毫不客氣。走到軒尼詩道準備散水時,身在便利店亦要被等待過馬路的一員速龍警告「唔買嘢就快啲走,唔好阻住人做生意」,或許警權無限大的日子從未消退。

以記錄者身份留在行動現場,大概是最兩面不討好的境況。一方面,警察不會當你是記者,最後要拉要鎖其實只能任憑處置,沒有了記者證「護身」的無助、當學生時的那份大無畏,在警棍、盾牌貼著手臂時,發現原來爭取自由的恐懼是來得這麼近。當攝影記者履行天職時都被警察肆意大聲吆喝驅趕時,再拉走一個nobody於當權者眼中根本不痛不癢,倒不如記下當日情景,他日說起自己沒有做錯時亦可心安理得。

另一邊廂,當橋底、斜路下的示威者屌聲拆天般呼喚在場者支援時,站在旁邊、高處的自己原來也是其中被屌的一份子,當下及至以後如何自處的問題一直揮之不去。直至辭去中環報的工作前,一直對公民記者概念存疑,事關要擔起報道責任,不論決定報道取向、甄別消息來源、剪裁資料等,全部都需要一定訓練及經驗協助判斷。是否每個有社交媒體的人都能在沒有相關認知下就能擔當,尤其兵荒馬亂之際,一度有傳催淚彈再臨,惟身處現場時始終未有聞到當年那股窒息的味道,公民記者要如何發揮作用,心中仍有問號。

最後,三罷要成事,大財團表態與否並不重要,而在於我們能否照顧身邊每一個人,多加支持無懼地產霸權訓身撐腰的小店,還有想辦法協助所有會手停口停的工友。在此反建議打算籌旗部署選舉的政客,倒不如現在便成立罷工基金,在把金錢換成蛇齋餅糉以外添上一份真正「有你也有我」的意義。還有請記住All Cops Are Bastards。當警察一再選擇以「履行職責」鎮壓民眾時,他們當中就再沒有是無辜的,在非人化的機器內長時間生存後,即使脫下制服亦不會做回個人,你有棍可能代表你惡,但並不代表你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