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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堂書店結業 店主離港返美:政治壓力使我絕望且沒有選擇

清明堂書店結業 店主離港返美:政治壓力使我絕望且沒有選擇

(獨媒報導)位於新蒲崗的獨立英文書店清明堂(Bleak House Books)今日(10月15日)結業。不少人特意趁最後一日前來道別,互相擁抱問候、拍照留影,亦有顧客手寫心意卡送給店主Albert。書架逐一清空,個別剩下稀疏零散的書本,仍有不少顧客留戀不捨至最後一刻。

關燈後,Albert徐徐走出店外,把門上鎖,並把「香港是我家」的小巴牌貼在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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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店開業四年多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卻足以讓無數熱愛閱讀的人們在此聚集、認識,甚至曾舉辦有關六四、悼念劉曉波等活動。然而,因為近日的政治壓力,Albert決定忍痛關閉書店,移民回美國。

言論自由空間萎縮 Albert:我沒有選擇

Albert說得一口流利廣東話,但他原來自小在美國長大,平日只能靠父母及聽流行曲學習廣東話。對於香港,他一直充滿好奇和嚮往,最終在2016年末與妻兒搬到香港定居,並於2017年2月成立清明堂書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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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想開張當日,Albert說算是實踐了自己的理想,因為對他來說,開書店最重要是「獨立」。除了能靠賣書收入來交租、出糧,即是「可以自己生存」之外,他更重視的是獨立書店擁有選書的自由。

別看書店現在人流很旺,從早到晚都有客人到訪,起初開業原來很艱難,頭兩年也是虧蝕,「要自己揞荷包」。縱使如此,Albert卻從沒想過要執笠放棄:「要有耐性,每日都要做嘢,做下做下就成功,要俾啲耐性。」

在Albert的堅持下,書店漸漸累積人脈顧客,去年終於捱出出頭天,轉虧為盈。生意剛上軌道,他卻在今年8月尾宣布舉家離開香港,搬到美國定居。

Albert一家走得很急,莫說回美國打算做甚麼工作,他們連兒子在美國的學校也未找到,他形容「無計劃過,係無選擇要走。」說到移民的原因,Albert有點支吾以對:「嗯……依家政治……個教育……都係政治係主要……書店難啲做到……覺得前路好bleak,想做嘅嘢做唔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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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修例、47人案等 每日似窒息般難受

最讓Albert失望的,始終是2019年反修例運動。說到六月時有二百萬人上街遊行,他不禁激動起來,用英文反問記者:「And nothing happen. If that doesn’t change anything, then what else can change anything?(然後甚麼改變都沒有發生。如果二百萬人上街都不能改變任何事,那甚麼才能改變一些事?) 」

起初,他先是覺得震撼:「嘩咩事呀喂!咁多人出街嘅,但政府一個回應都無!」到了後來,政治打壓變成常態,他形容,活在香港的狀態,像是每日都要窒息:「係嘅,美國政治都好差,但係你話會唔會拉曬成班民主派,呢個就無咩可能發生,起碼空間無香港咁……我唔知係咪危險囉,但每日都好似透唔到氣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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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前年九月的專欄文章,以《Resilience》(韌性)為題指出:在政府放棄人民和社會的時候,人民更應如常生活。到了今日,他怎樣看當時的自己?Albert苦笑了一下,說:「我諗我本身都係有啲天真……我係覺得……呃……I don’t know how to answer that.」也許,在這樣龐大的政治壓力下,他們仍堅持清明堂書店每日開門做生意,直至最後一刻,亦算是「如常生活」的一種。他低聲道:「我哋係努力緊,依家仲努力緊。」

最後一個讀詩會 主持哽咽:感謝曾借出場地悼六四、劉曉波等敏感議題

清明堂書店的最後一個活動,是英文文學雜誌《Cha: An Asian Literary Journal》的讀詩會,聚集逾二十人。香港浸會大學英國語言文學系副教授Tammy(何麗明)是今次活動的主持,她指,這次的主題是「愛」(love),因為愛就像個空瓶,可盛載任何東西——情人、朋友、甚至一個城市。

Tammy(中間持咪高峰)

說起清明堂曾借出場地,讓《Cha: An Asian Literary Journal》舉辦多場文學活動時,Tammy更感觸得哽咽、沒法再說下去。

站在一旁的Albert,高呼:「You can do it! Tammy!」她握著咪高峰的手在顫抖,但慢慢啟齒,憶述書店支持過不少敏感題材的活動,包括六四事件、悼念劉曉波等活動,非常感激書店從無間斷的幫助。

有人捧著詩集朗誦、有人唱民謠、有人帶相機,留影最美一刻……

整個讀詩會裡,Albert總是躲在人群後的角落,有時默默地用手機拍照,有時聽到感動的說話,雙眼泛紅,急急腳從冰箱裡拿出一枝白酒,倒進透明的杯裡,骨碌骨碌嚥下去。直至活動尾聲,Albert才從走到大家眼前,拿著稿,緩緩地讀出宣言。整篇宣言都是以英文讀出,唯獨最後一句,Albert用廣東話說:「我哋永遠唔會忘記你哋。香港人加油!」全場拍手支持,但沒有人歡呼,也沒有人說話,淡淡的哀傷佔據著這書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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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香港為家 忍淚嘆「屋企變得太多」

夜闌人靜時,Albert也會奢想,今次走後,或者之後亦有機會返來香港,惟他很快又認為這樣的想法有點不切實際:「原來香港可以變得咁快,之前都無預計會嚟到咁嘅地步,依家真係唔知,好難講。」

美國長大後回香港發展,輾轉之下,卻又回到美國定居,Albert的一生,似乎就在漂泊中渡過,何處是你的家?他說美國是他的家,香港也是他的家,但他慨嘆:「有時太多事發生,如果屋企變得太多,你同屋企個感情都會少咗,或者有啲距離,未必感受到嗰種屋企『歡迎你』嘅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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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Albert喜歡香港嗎?問到這裡,他用力眨眼好幾下,試圖讓淚水不要流出來。他嗚咽著反問:「如果唔鍾意我點會做依家做緊啲嘢呢?……」他沒有再說話,傷心得說不出話來,只是用力深呼吸、眨眼,不至於在記者面前太崩潰。

說到不捨得的人和事,他說:「好多嘢都唔捨得,但我盡量唔諗呢啲嘢。我已經夠煩忙夠傷心。」Albert幼框眼鏡裡的眼睛,只是盯著地面,許久沉默,仿佛千言萬語也無法道出他的哀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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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者:馮曉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