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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論政】馮蘊妍:末世預兆的送信人

【文化論政】馮蘊妍:末世預兆的送信人

圖片取自UCLA Institute for Society and Genetics facebook page.

2020年才不過兩個月,澳洲大火、新冠肺炎、蝗害,不少朋友說末世感很重。就算地球未滅亡,口罩缺貨、超市貨架空空如也的經驗都讓人神經緊張。臉書有一個帖文說澳牛員工禮貌非常,證明香港的末日號角已響。這當然是半個笑話,但同時指向是次疫情帶出的一個重要問題:我們如何感知正醞釀發生的災難?「未來」如何現身於「現在」並引發我們(人類)的行動?

Frédéric Keck和Andrew Lakoff在雜誌Limn以「哨兵裝置(sentinel devices)」為主題編輯了一系列的文章。

Keck為法國國家科學研究中心(CNRS)的研究員和法國社會人類學研究室(LAS)的研究所長,研究禽流感、SARS等動物相關的疾病危機;Lakoff是南加州大學的教授,研究全球化下的生物安全(biosecurity)。這一系列的文章雖然出版於2013年6月,但討論並未過時。

哨兵裝置與預言解讀

編輯前言中說到:極地冰蓋迅速溶化、蜜蜂虻數量驚人地下跌、溪流中檢測到雌雄同體的魚,以上的發現不僅在描述最近發生的事,更被用作為不祥並迅速被蠶食的未來的記號。氣候變化、環境輻射、新疾病、內分泌干擾、有毒化學物質等等令人擔憂的威脅,其實無法立即被人類感知到。我們依靠非人類的指標,無論是動物或檢測裝置,提醒我們風雨欲來之時。

這些哨兵裝置不一定是什麼高科技精密儀器。我們在日常生活中不時會以動植物作為感知環境的指標。例如,我們行山時常說空氣污染嚴重的地方會看不見地衣。

又例如農夫會在灌溉水塘放一尾魚或一隻龜,如有異樣就可能是水質有問題。為了防治禽流感,也有「哨兵雞」的存在。哨兵雞為沒有注射任何疫苗的健康雞隻,與已接種了疫苗的「疫苗雞」同養,用來監測雞場有沒有遭到病毒污染,以及監察疫苗的成效。

但問題來了,哨兵裝置的訊號的含義不一定非黑即白,而在是否行動、如何行動上往往具爭議性。水塘的魚死了,但為什麼死、是不是水質問題、要如何應對,這一串問題不是自動有解答的。又如若不止哨兵雞,疫苗雞都出現死亡,那是代表有新一波的疫苗非可控制的禽流感嗎,還只是個別雞隻不抵壓力?如果檢測出新病毒,要如何應對?

哨兵送來了預兆,但我們還是得解讀──是真災難抑或虛驚一場?是有備無患抑或矯枉過正?

由公共政策到哨兵DIY

19世紀上半葉,歐洲各國開始收集並發布大量有關人口特徵的統計:結婚率、出生率、死亡率、患病的比率等等。政府可以據此合理地計劃未來,如以嬰兒死亡率預測有多少新生兒會存活下來。Lakoff稱這種推演方式為「保險精算」(actuarial):一旦有足夠的風險數據,就有可能制定有針對性的干預措施以降低死亡率。

另邊廂,哨兵裝置抱持另一種安全機制(security mechanism)的邏輯。有別於風險管理(risk management),它的目的在於警惕(vigilance)。

保險精算的裝置需要積累足夠的數據以指導具有成本效益的干預措施,但哨兵裝置的邏輯在於,知識不完備的情況下刺激行動。在公共衞生領域中,哨兵裝置多用於檢測意外或未知疾病的出現,但它們幾乎不會提供有關下一步可能發生的情況的訊息:我們既不肯定那些威脅何時出現,也無法得知其初始影響。所以,哨兵裝置是否引發行動、能否引發行動,往往和權力機關應對未知的指引和政策系統有關。由於無從稽考其影響,可能會招來小事化大的批評──如2009年H1N1,歐美輿論便批評政府小題大做、浪費資源。

哨兵裝置的解讀和相關行動決策也許讓人有一種專家說了就算的印象。但GitHub的Public Laboratory則給我們有關市民科學(citizen science)和公民科技(civic technoscience)的實踐方向。他們開發社區環境監測和評估的低成本工具,市民大眾可以簡單地DIY自己的環境哨兵。例如用相紙測試硫化氫、自製光譜儀測試洗衣液有沒有含有熒光增白劑。

哨兵的預兆該如何解讀?誰有權解讀和決定行動?這些問題仍有待解答。無論未知和災難的政治是否必然需要主權國家的緊急狀態,公民參與和民間行動的角色還是不可忽視的。

馮蘊妍,旅居東京,一橋大學社會學研究科修士在讀。

本文刊於2月26日信報專欄。本欄由「香港文化監察」邀請不同意見人士討論香港文化及文化政策狀況,集思廣益,出謀獻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