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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言相勸黎明:公共討論不同於學術討論 學術討論需要知識為資格;公共討論需要付出為資格

好言相勸黎明:公共討論不同於學術討論 學術討論需要知識為資格;公共討論需要付出為資格

好抱歉我思考了好久,不知道怎樣向您解釋,為什麼您那麼長篇大論汲汲於學術討論,只會換來「左膠」、「矯情」、「高高在上」等冷嘲熱諷。

小時候我嗜讀坊間一些邏輯謬誤入門,幼稚的我曾刻意去背那些謬誤名稱:因人廢言、不當權威等等,以為自已懂得很多,長大後在知曉人間世情。

我們常引用一例子:「你都未拍過戲(電影),有咩資格批評我(導演)呀。」書本會解釋為「因人廢言」謬誤,在純粹的理論固然說得通。但在真實的世界,我們無時無刻都在意發言者的「資格」,要掙到恰當的「資格」,才能夠成為有說服力的「正當權威」。

我們不會隨便聽信某網民點評口罩高下,但若果這番話出自 K Kwong 先生,我們就認為可靠。

學術討論乃以「知識」為衡量「資格」的標準,若論者有厲害的名校學位,有傑出的專著論文,愈有學問自然愈有「話語權」。

然而公共討論不純然是學術討論,不止在爭拗是非對錯,更想說服人民應該怎樣做。此際「知識」不再是關鍵的衡量標準,首要的衡量標準是「付出」。

我沒在學界混過,只在江湖混過。我想切身解釋何謂「付出」的「資格」。我對於「光榮冰室事件」一直明哲保身一聲不哼,我會到什麼時候才選擇說話?

假設我在前線為市民擋了警察兩顆子彈,進了深切治療部,而這時候剛好發生「光榮冰室事件」,我會樂意燒了偶然得來的光環,寫一封信(如果寫不到則口授)給光榮冰室,告訴我自己的人生經驗。

我因為採訪中大民主牆衝突認識到一批陸生,佢地為左香港一樣有莫大犧牲,付出嘅程度只能夠私下講。其中一位陸生最搞笑,她私下向我透露將來一定會投票畀梁天琦(可惜梁被 DQ),後來又私下向我訴苦「批評」黃之鋒 — 當時本土派被打壓得最犀利,佢不滿黃之鋒一啲說話對本土派冇義氣。

我好清楚佢地係少數,但也清楚任何一刀切的方法會傷害到佢地。最後我會同光榮冰室講,如果我有命喺 ICU 出嚟,我好想約嗰位陸生一齊去食「開心浩園餐」。我相信咁做對方會 get 到我的誠意和善意。

若干讀者可能會猶豫,原來公共討論不是講道理。我要點出公共討論從來就不是純粹講道理,公共討論更講道德 —「付出」就是最崇高的道德。

我曾親炙一位非常尊敬的社會學家,她實地去田野考察,走訪前線年輕人,發現既古怪但又普遍的現象:年輕人本來都非常討厭香港,香港又自私又拜金又冷漠,從來是一充滿壓迫的地方。

但年輕人在運動發覺香港不同以往:原來香港人咁彼此關愛,咁守望相助。其實是他們的付出,建構了一個「再想像的新共同體」。

這個「新共同體」並不拘於單一身份,據知起碼有幾個中國手足在荔枝角。一位朋友曾向我透露:「同個剛放出來的手足傾偈,佢好掛住同佢同監嘅內地人,擔心佢出嚟返大陸唔知會點。」

這就是「新共同體」的「守望相助」:落得場就係手足。但唯有通過付出,才能夠參與並影響新共同體的想像。

若用比例尺量度,梁天琦的光環闊度大約是三光年,梁繼平的光環闊度大約是兩光年,而我的光環闊度則相當於我屋企走廊,大約一米左右。

梁天琦清楚沾量過自己的光環厚度,也清楚勸喻克制的話會得失群眾,但認為此際消耗一點光環也值得,才會打破長久的沉默公開說話:

「政治的工作不只是要令支持自己的人繼續支持自己,而更是要令不支持自己的人轉為支持自己,改變想法,認同自己的方向。。。我們必須反思自己的每一言一行,會使我們離這個目標更近還是更遠。」

在公共討論上,要清楚自己有幾多「付出」才有「資格」說幾分話,合資格便會收效,不合資格則適得其反,這就是「政治智慧」,決定了一個人在公共討論的成敗。

希望黎明看過拙文會明白,即使沒有學富五車的馮晞乾參戰,您依然會在公共討論一敗塗地。結果落得如斯,不只是輸在道理,更恐怕是您搞混了學術討論和公共討論的標準。您不是在大學或論文與對手較量論証,您是想在公共領域說服人民。

無論您抑或我,付出都遠遠不及光榮冰室和袁國勇教授。公共討論從沒有純然的「以理服人」,只有「以德服人」。想說拂逆眾意的話又想收效,必須認清自己的「資格」。

要掙取公共討論的「資格」,必須要忍辱負重,默默耕耘,任何付出都不會埋沒,一定會有知音。遇到重要的事,準確評估自己夠不夠格,事情值不值得獻身。足以承受的話就仗義執言,未有資格的話就與人為善,這就是對政治智慧的考驗。

這不純然是顧全自己的利害計算,而是要準確判斷什麼時候才千萬人吾住矣,才對己對人對香港對運動有最大貢獻。若不夠格而逞強,不止白白地損耗自己,更傷害同路人的努力,這是我最痛心之處。

我清楚自己的光環很薄,要留到最後關頭為朋友為義氣才燃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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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攝於 2019-06-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