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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拍電影》:香港又不香港的許鞍華

《好好拍電影》:香港又不香港的許鞍華

電影開首,近鏡看一個短髮女子合著眼、被化妝師畫眉。轉身之後,她已穿著黑色長裙,徐徐踏上紅地毯,被許多閃光燈和歡呼聲迎接,音樂激昂澎湃。這就是電影引入許鞍華的方法,但在銀幕出現《好好拍電影》五個大字之後,音樂隨之停下,氣氛一轉,鏡頭顯示她穿著雨靴在泥濘中行走,微胖的身形顯得她很笨拙。

這就是許鞍華,在電影圈內無人不識,曾六次奪香港電影金像獎最佳導演、三次獲金馬獎最佳導演、最近更獲威尼斯電影節授予終身成就金獅獎,是行內一顆華麗明亮的珍珠。同時,她是一個衣著隨便、行動遲緩的導演,為了拍《明月幾時有》,所以在泥濘山路中艱難跋涉。

難民議題 「無家」的意識形態

《好好拍電影》從許鞍華的身世說起,她生於遼寧,母親是日本人,父親家是中國人,之後在澳門讀幼稚園,再到香港發展。複雜的身世使她與許多香港人一樣,在「身分危機」中迷失。

那份漂泊不安與無根性,促使她拍下不少以難民為題的電影,如《獅子山下:來客》、《胡越的故事》、《投奔怒海》等。文念中抽出了一幕《胡越的故事》:男子在划著一隻又長又瘦的小艇,上面躺著一個閉眼女子。他邊喃喃自語:「我會帶你去美國,過更好嘅生活。」邊狼狽地將女人的軀體擔起,慢慢將她放進大海下沉。

難民的悲慘故事使許鞍華著迷。背後「無家」的意識形態,或多或少取材自她的生活,正如《好好拍電影》中將她的身世與作品不斷穿插,兩者無法割裂。在香港成長,本來就予人一種「無家」的情緒,正如許鞍華慨嘆香港沒有真正的本土文化,我們的文化都是來自中國或英國。以前一輩人總是把香港當作中轉站,是借來的地方,借來的時間,到了九七回歸前,大批港人又抱著對未來的不確定性離開了。難民沒有根莖歸土的哀愁何嘗不是香港人的寫照?

不被歡迎的人文精神 我行我素

不少人稱讚許鞍華有「人文精神」,關懷社區和小人物的故事。然而,這種精神置諸當時的社會是很老套的,她每次構思相關劇本,徐克和其他導演都笑著叫她「唔好再拍呢啲啦!」不賺錢呀。

以甘浩望神父為角色藍本的 《千言萬語》寫社運堵路,《獅子山下:橋》寫市民抗議政府拆走橫跨龍翔道的木橋等,題材都離不開社會時事和受壓迫的人。

香港社會走「精英主義」,許鞍華偏偏走平路風格。她這種人在那個時代是受鄙視的、不被歡迎的,例如《好好拍電影》就提到她讀香港大學時住宿舍,被人取笑和作弄,每晚都躺起來哭泣。吳靄儀憶述指,那時流行「聽日考試,隨便掀兩頁望下,跟住『哎呀』考到A喎。」即是一種信奉不用付出很大努力的天才主義。然而,許鞍華卻很勤力,從早到晚都在讀書,吳靄儀笑指她是「anti-snobbery」(反虛榮)。

許鞍華特立獨行的個性,也體現於《今夜星光燦爛》其中一幕,女主角去舞會場合很不自在,最後起身離開。許也曾經在港大參加舞會,但覺得反正沒有人邀請她,就索性帶書去看。《好》不止集中於她拍攝技巧以及對電影的熱愛,更將她的棱角與個性呈現出來,非常立體。

祝福祖國?「我不會說這些話。」

香港市場小,不夠資金,合拍片似乎是大勢所趨。許鞍華也不例外,《好》特寫了她拍《明月幾時有》的情況。一次謝票時,公關希望她說回歸後這二十年來,香港怎樣變好,以及祝福祖國的說話。許鞍華堅決拒絕:「我不會說這些話。」並威脅指如果必定要說,她就不去謝票。

《好》透過合拍片折射出更大的香港電影問題,就是資金和營商環境愈見艱難。然而,許鞍華完美示範了如何合拍得來又企硬,不屈服於政權。

在威尼斯電影節,她獲授予終身成就金獅獎。那時,她的謝辭不長,只是說「我想多謝香港……我在這裡讀書,我在這裡成長,我在這裡獲得獎學金去倫敦讀電影,我在這裡找到滿足。」許鞍華從不堆砌詞藻、不修飾情感,用最簡單直接的語言道出心中所想,平實卻打動人心。

《好》後半段是一場昇華。除了在得獎感言中感謝香港;從中國回到香港時,她也說:「返屋企啦!」與她前半段身分懷疑的時期很大反差。不知不覺間,她在借來的地方、借來的時間找到歸屬,視之為家,像我們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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