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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係/唔係民間記者系列之三】學生、社區協作者、民族誌考察者──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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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姆在On a Chinese screen裏提到一個人,那人跟隨中國商人跑過大陸不少地方,包括大西北。毛姆是個旅遊癡,自己沒機會到那麼遠,就很恨那個人:不是恨他能夠去,而是恨他什麼都沒寫出來,什麼故事都講不出口,白去一趟。我想,如果「那個人」是原人,毛姆一定不會投訴──不是嗎?原人講一個觀塘區的故事也可以講超過一年,而且新意不斷,愈來愈多少男少女圍着他轉,請教他有關觀塘的社區秘聞。

我也要請教原人,你是怎樣做採訪的呢?譬如大家都很喜歡的〈官塘字典〉盂蘭節系列。

「開始落區時並沒有帶着exotic﹝尋幽探秘﹞的眼光,只是想和街坊傾,將過去視而不見的東西帶來出,展開歷史向度,了解社區如何看空間。之後會發現街坊講的經驗和書本的理論可以配合,那就是我想找的。我不是先有一個assumption,每一次都不同,也許什麼都找不到。主流記者的採訪往往目標明確,我的題目則是慢慢談出來,可以改,因此要談很久,通常是兩、三次。」

做過香港社區考察的人都會慨嘆,參考資料少得可憐,大多散落在報紙和雜誌裏,每一個考察者幾乎都要從零開始,所有關於社區的知識都要從漫長的對話中點滴累積。因此,溝通技巧就成了關鍵──這恰恰是原人的強項。「之前採訪觀塘盂蘭節。開始時街坊對我很有戒心。但當我留足三日,早上十一點至晚上九點,期間不斷和他們傾偈時,他們就愈問愈多野講。一開始時講宗教儀式,後來慢慢講到政府的管理模式,提到回歸前後的轉變,很tricky的轉變。街坊與你熟絡了,愈講愈多不滿,這都是報紙記者不會花時間報道的。譬如派平安米,現在規定每人限取一公斤,其實他們有義工幫長者拿回家,但現在只能拿一公斤,拿的人少了,捐的人也少了,米也囤積,派不完好煩。這些細節就很難和陌生的記者說,要先建立關係。因此,不是居民沒有思考政府的規管問題,而是這些想法是要時間慢慢相處才會得知。」

〈官塘字典〉中的「霸野」篇更厲害。一個樓梯舖幾十年由成形到枯萎的過程,讓讀者了解到戰後港九多個舊區的共同生活經驗,了解到市區重建要取締的不單止是硬件,還有這些看不見的關係和張力。原人非常懂得利用我們常常掛在口邊的社區網絡,只要他抓住網絡中的關鍵﹝譬如一間開了廿幾年的時裝舖、或者一個住了四十年的業主立案法團主席﹞,他就能夠慢慢摸清整個網絡的來歷及生態。原人說:「我跟x姑娘﹝x姑娘就是他的關鍵﹞一直很好朋友,旁邊的煙檔也有向他查詢,我自己希望不單取得資訊,也能協助處理他們的問題。之前住籠屋的伯伯,我替他們拍照後會用相架放好,送給他們。我想他們知道,我關心他們的生活。民間報道要細緻,關鍵就是人和人之間的關係,彼此熟絡了,相對來說就沒那麼大戒心,比較願意告訴你家裏的事,或者講間樓梯舖其實是親戚幫手霸回來的。當然,也有些受訪者不喜歡問得那麼詳細。」

「民間記者可以是社區的facilitator﹝社區協作者﹞,透過訪問,可以令街坊召回他們的社區記憶,讓他們知道他們的經驗其實很寶貴,這一代都不知道。過程中,兩方面都有得着。主流媒體很可能是單向,是套料。民間記者則希望對話。」民間記者可以是搞學術研究的ethnographer﹝民族學教察者﹞、也可以是組織居民商戶爭取更好待遇的組織者......。在一小時的談話中,原人不斷替我擴闊民間報道和民間記者的內容和意義,說着說着,好像所有左傾、會寫字的好人都算是民間記者,與「好人」對揚的則是一班粗心大意、製造迷思的主流新聞工作者:

●「民間記者這個概念影響我寫野的狀態,反正就是﹝主流﹞傳媒不報道或不講的面向,城大,廟街,作為其中一個參加者,覺得在主流媒體的討論不足夠。」
●「一年前去了一個talk,被問到民間記者會否報大家認為不好的事,道德上不好的事.....我覺得我們要講,但重點是用批判的角度去講,道友,性工作者的生存如何。主流建構myth,我們是要拆解。譬如妓女未必一定擾民......作為民間記者要破解主流的myth和common sense。霸街、阻街、建,也是要對抗主流對空間建構的迷思。」
●「我嘗試代入受影響的人的角度,或者是作為參與者的身份去寫,民間記者很着重參與。」

有趣的是,民間記者/報道這頂帽子被他吹得這麼大,原人偏偏卻很不習慣自稱民間記者,「我沒有很強的民間記者身份,不是很強烈地用民間記者的角度」。他解釋說,回到很實際的考慮,覺得掛着「記者」兩個字﹝不論是否民間﹞,受訪者的戒心會大些,會麻煩d,寧願繼續攬着「科大碩士學生」的身份。

唯一的例外是,當要和政府官員對質。

原人說:「有晚在孟蘭勝會上見到一名民政事務處的官員,當時有街坊向他投訴,指官員說十一點過後就不准開喇叭,於是我便以民間記者的身份上前,問他有關孟蘭勝會的規管、以及重建對勝會的影響。他的答案很搞笑,說自己已替街坊line up了十三個部門開會。那刻很自然地遞上自己的inmedia名片,我覺得官要面對記者。我沒有將那段對話寫在民間報道上,只留下作學術紀錄。我想我寫作時也未必會address自己用什麼身份提問。我是講故事的人,我不想直接在文章裏罵官,我只想將故事寫下。」

他強調,無論是帶着學生或民間記者的身份,他都會向街坊說明訪問內容會用作撰寫文章,有時亦會將文章印好送給受訪者指正。他面紅紅地說,當街坊讚其報道寫得好時,「會好有滿足感」。毛管都豎起。

是什麼原因令原人對「民間記者」這個身份又怕又愛呢?什麼令他既不斷談論它,卻跟它保持距離?訪問當日未有談得仔細,原人君,可以在這裏繼續談嗎?

原人民間報道精選
民間報道精選
零七年十一月二十日:區議員在社區發展甚麼?
零七年八月十四日:活在觀塘的盂蘭節
零七年六月二十七日:有好多野想問 之 評"觀塘重建的社會影響評估報告(第2 階段)"
零七年六月十三日:活在觀塘的健身樂園
零七年五月七日:活在觀塘的籠屋---- 選擇
零七年三月三日:灣仔的故事︰搬不走的人和物
零六年十二月二十六日:官塘字典(2)──阻街
零六年十一月二十七日:官塘字典(1)──「霸野」
零六年十一日二日:誰的校園?誰的社區?﹝原人寫母校城大﹞
零六年九月二十三日:觀塘居民故事:重建後的觀塘不再屬於我﹝原人第一次寫官塘﹞
零五年二月二十四日:今不如昔﹝原人第一篇貼文﹞

由原人一手一腳湊大的官塘blog
被原人遺棄了的專欄「非洲做甚麼?」

圖為英俊的原人在觀塘市中心某天台。

我係民間記者系列

打開視藝的獨媒天空——訪梁展峰(小西)
另類媒體要承擔「揭露真相」的責任──AHCHOII(朱凱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