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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待課程發展處堅持專業原則

就《德育及國民教育科課程指引諮詢稿》向立法會教育事務委員會提交的文件

戚本盛
2011年6月

1. 我是一個普通香港市民,以教育為專業,原來就《德育及國民教育科課程指引諮詢稿》(《諮詢稿》)寫了一份近萬字的文件,從課程編寫的角度,分析《諮詢稿》中的課程宗旨是如何含混,學習目標是如何偏執,內容解說是如何草率等等,可是,以下的一次見聞(第2段),讓我發現《諮詢稿》的問題根本不在於課程編寫,而在於政治干預專業,所以我決定改向立法會教育事務委員會提交本文件,希望向課程發展處表達一個教育界中人對他們的期望,也希望立法會教育事務委員會極力防止這次專權政治干預下一代教育的事件。

2. 在2011年6月11日的一場關於《諮詢稿》的公開論壇上,曾有過德育及國民教育是否開設一科的疑問,當時有教師希望知道是否一「科」時,課程發展處首席助理秘書長張國華博士竟不能清晰回答。我當場提議張博士考慮刪去「德育及國民教育科」的「科」字,以便準確表達不必開設一科的意思,但他全無回應,連表示考慮也沒有。

3. 在課程發展的專業角度,課程(Curriculum)和科目(subject)的區分,屬於入門的知識,張博士如果能夠指出,目下提出的德育及國民教育是一個「課程」,至於通過開設「科目」施教抑或採用其他方式,則尊重校本自決,教育界自當釋疑。可惜,張博士連這樣的解說也不能作出,則難免讓人懷疑,他有難言之苦衷:在專權的政府裡,課程發展處的首席助理秘書長已捍衛不了其專業。

4. 眾所周知,行政長官在2010年10月發表的《施政報告》中明言開設「獨立的『德育及國民教育科』」(段161,英文是:an independent subject on “moral and national education”),究竟行政長官為甚麼突然關心起某一科目的開設?是否有甚麼更高的政治指示,要求通過設立學科來「規範」、「端正」甚或「統一」香港下一代的政治取向或價值?這些問題,不是本文件所能解答的,但從張博士連「課程」與「科目」的區分也不能說明看來,有理由相信,課程發展處的專業已受到侵犯。

5. 由此看來,《諮詢稿》既要求學校按特定課時來施教(每週1-2節,全年24-50小時,頁54),但又有所謂多種模式的彈性(頁61-64),是否一種「溫水煮蛙」策略?簡言之,是否無論如何都要先落實以固定時間施教,以便日後可以再通過不易為社會察覺的漸變修訂等等,於我們給下一代的教育中,加進專權政治屬意的價值?謹請立法會議員留意提防這種發展出現在我們給下一代的教育之中。

6. 從課程實施的角度來看,學習目標的編寫是至為重要的,因為學習目標主導了內容、施教以至於評核。《諮詢稿》的課程目標,有兩種明顯不同的表述方式,一種可稱為「直述的」,寫法是直述期望學生達到的目標,例如個人範疇的第一點,是「欣賞自己,主動接納與別人的不同,並學習中華美德,提升個人的品德和國民素質」;另一種可稱為「限制的」,寫法是對期望目標加以限制(Restricted)或修飾(Qualified),例如國家範疇的第一點,是「從觀察國家的山川地貌、古蹟文物等,欣賞瑰麗多姿的疆土」。限制的寫法,在《諮詢稿》裡以國家範疇的學習目標最多用,20個之中共有11個是限制的。

7. 謹請立法會議員注意,有些限制的寫法貌似理所當然,可是,如果理所當然,加以限制是否多餘?其實,以限制寫法表述的學習目標正是對內容選取以至施教和評核的限制,例如國家範疇的第9點學習目標是,「從歷史發展加深對國情的掌握,擴闊視野,鞏固對國民身份(的)認同」和第14點「以歷史視野了解國情,並承擔個人作為國民應盡的責任」(頁19),施教時便得採取縱向的歷史比較,而證諸現有種種所謂以歷史了解國情的論述,主要都是官方定調的一套,包括經歷種種內憂外患,最需要維持穩定和諧;國家取得經濟成就,足以自豪之類,這類利用歷史「治」和「亂」對比的觀點,用於當權者的論述,往往缺乏人權和民主的向度,而只是保護既得利益者的秩序,隱去不提的是,穩定和諧由誰界定,經濟成就要付出多少人民權益受損的代價等等。更重要的是,為甚麼政治體制改革,自鄧小平於1986年提出後,近卅年仍裹足不前,中間埋藏了多少不利國家發展的因素,卻是倡議從歷史認識國情所常常忽略的。又例如世界範疇的第8點學習目標,「認同世界公民身份的同時,亦能從國家國情的角度理解世界議題,作出理性判斷」(頁20),其限制的寫法是十分兀突的,理性判斷若受到「國家國情的角度」的限制,是本末倒置,違反教育原則的。

8. 此外,《諮詢稿》的示例明顯缺乏爭議性議題的示例,早已受到輿論指出及批評,張國華博士在上述論壇解釋是「200多頁的文件寫不了這麼多東西(寫唔晒咁多樣嘢)」,這樣的解釋,看來連他自己也不會信服。另一負責國民教育的課程發展處人員是張永雄博士,則說過「為何硬要用負面的角度講國情?」(《明報》2011年5月26日),其實也是經不起理性思辯的,因為,片面資訊、歌功頌德,都只會建立對政權的愚忠,而不是真正的國民身份認同。如果整個課程是出於「端正認識、統一思想」的政治目的,則自然不容種種異議,不過,疑中留情,假如課程發展處能夠捍衛專業,維護教育的價值,或真的一時不察又或是過於匆忙而沒有包括爭議議題,以下我謹附列向課程發展處建議的兩個教案,以收拋磚引玉之效。

9. 綜合來說,目下提出的《德育及國民教育諮詢稿》存有太多的問題,有關政治灌輸的懷疑是有根有據的,關鍵在於政治專權對下一代教育的干預,是對教育也就是下一代利益的極大傷害。我建議教育局撤回整份文件,就真正的德育和國民教育的改進徵詢意見,我也促請立法會議員協助課程發展處維護專業自主,以免他們再發表水平如此低下的文件。

10. 結束之前,我想引用作家余華在《十個詞彙裡的中國》(台北:麥田,2010)一書提到一則小事給大家參考。無論我們是否同意余華的觀點,但可以肯定的是,這本書可以為國民教育提供豐富的辯難和思考的素材。書中有這樣的一段:『2009年二月,我在溫哥華UBC演講,說到中國在2006年的時候年收入只有八百人民幣的貧窮人口高達一個億的時候,一位中國留學生站起來說:「金錢不是衡量幸福的唯一標準。」這個中國留學生的話讓我不寒而慄。因為這不是一個人的聲音,而是今日中國一群人的聲音。他們沉浸在中國日益繁華的景象裡,卻不去關心還有超過一億的人生活在難以想像的貧困之中。我想,我們真正的悲劇也許就在這裡:無視貧窮饑餓的存在,比貧窮饑餓還要可怕。我告訴這位中國留學生:「我們討論的不是幸福的標準,而是一個普遍性的社會問題。如果你是一個年收入只有八百元人民幣的人,你說這樣的話會令人尊敬。可是,你不是這個人。」』我們的國民教育,將要培育出怎樣的國民?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