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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的世界

我們的世界

下午六時,天色開始轉暗。

伴隨我24小時的不安症在黑幕降臨後變本加厲。儘管沒有發生什麼事,儘管我並沒有做了些什麼,永遠無法習慣的panic attack在夜裡更加壯大地來襲。心跳加速,呼吸有點困難,在家裡坐立不安。

花了很大的氣力讓自己去洗澡。時間為晚上七時許,抵不住了,時間怎麼流逝得如斯緩慢,慢得明天好像不會來。其實我已經不在意明天、後天、大後天,但我仍然無奈生存著、呼吸著,我還是要如困獸鬥般將時光虛渡,也不知道是為了什麼。我吞了兩粒安眠藥。處方是該只食一粒,但我已經食藥食了兩年了,身體習慣了安眠藥,一粒變得不太中用。然後我躲在被窩裡,這我唯一感到稍為安全的地方,等待藥發睡去。最好不要醒來,因為醒來就是一場血淋淋活生生的一場惡夢。

生活簡直是一場又一場輪迴,周而復始地糾纏於永不止息的苦澀裡頭永不超生。

一天就是在等待,等待另一個無望的日子來臨,並且瑟縮在一角無以名狀地害怕黃昏降臨。以前的我不常出夜街,所以罕有地黃昏出門的時候總會帶點輕鬆又興奮木。但現在,為什麼同一道清風同一個場景底下可以有如忘截然不同的心情呢? 我是那麼的驚恐,偏偏不明白在驚恐個什麼。這些日子以來,我總是在一波又一波混沌中渴求正常,做回正常人。惟「做回」什麼呢? 什麼是正常呢? 已經離我很遠太遠了,我都忘了原來的自己長何樣呢。

情況很差的時候,我會呆望著一整袋安眠藥、或是從廿樓眺望出窗外的景色,very tempting。患病後不論好壞,心裡還是會經常沒由來地預設很多自殺的場景和方法。記得在英國病發的時候,住在幾乎沒有高樓的小城,廚房又不流行用媒氣,而我真的虛弱得沒有氣力乘地鐵出倫敦。真是的,想死原來都要天時地利人和。就是這樣,我活著回到香港。

病發初期,我哭得很厲害,哭得後來庥木淚乾,就只好發愣,但其實心在淌血。我的生活圈子只有我的房間和從小攬到大的小綿被,因為嚴重無法集中,精神恍忽,亦有種不能言喻的阻力和對外界的恐懼使我無法踏出家門,因此我被逼退學,擱下了學業,也是我生而為人的夢。每天無所事事,沒有希望,每分每秒都是煎熬。我遠離了自己原來的群體,只剩下幾位密友。但我懂得自己是個令人無計可施的計時炸彈,所以已經不會哭訴。到了後期情況悄為穩定,我還是可以在白天外出一陣子(不過天黑前一定要回到家),跟朋友盡興開心說笑,然後回到房間繼續凋謝。其實我真的已經很累了,但我笑,因為笑,能夠遮掩許多無力與蒼白;也有些時候,我好像人格分裂,一邊興奮地跟朋友在訊息中約去這去哪,一邊覺得生命無望,深願自己可以就此凌空蒸發掉。

我們的日常,似乎就是沒力氣走下去,與未夠勇氣放棄生命之間的一個抗衡點。與此同時,漸漸越來越討厭那些所謂勵志的句字,離地、脫節。它不明白人可以疲憊到如何一個地步,欲哭無淚,但好抵死地仍然呼吸著;它不明白人如何不快樂地渡過了理應是最美好的年華,又如何對此無能為力。

跟抑鬱症共存的這幾年間,我聽過最令我崩潰的一句說話出自我爸,他說: 「你呢啲根本就唔係病,所有嘢都係你自己腦袋裡諗出嚟架咋!」我駁唔到,只能痛哭。後來唯有一笑,他人不知道我們背後花了多大力氣才令自己看上來比較堅定,如此,我想我演技可算出色。

以上,就是我們的世界。
縱然有多想,但你都未必能夠完全理解。
不緊要的,我們都明白,有些路障,畢竟只能一個人跨過。
不知道說什麼,那就什麼都不用說。
帶我們去玩,去一間靚餐廳,享受美食;陪我們散步,把一顆心曬曬。
提醒我們世界的各種美好,雖然我們也許都痛苦得不再希罕了,但你的陪件,是我們在黑洞中的一絲曙光。

在此,僅向我身邊的人說聲:你也辛苦了,感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