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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umbo】當我們在討論軍營時,我們在討論什麽?

【Jumbo】當我們在討論軍營時,我們在討論什麽?

原載於《Jumbo》48.3 P.11-17
ISSUU網上版:http://issuu.com/_hkbusueb/docs/jumbo48.3

一切從一紙申請說起

今年九月十七日,城市規劃委員會(下稱城規會)收到一項申請,立法會議員陳偉業(大嚿)擬將位於逸夫校園旁的九龍東軍營之「其他指定用途」軍事用地改劃為「住宅(甲類)」地帶。其後學生會幹事會得悉城規會於九月二十五日正式進行有關諮詢,於十月十六日完結,為期十三個工作天。所以幹事會隨後發表聲明,要求延長諮詢時間、反對有關改建申請,並要求改劃軍營用地為教育用途,引起同學關注。而在十月二日,幹事長陳思豪於城規會遞交公開信,表明學生會立場。諮詢期間,幹事會於校園內張貼大字報,並發起一人一信聯署行動,最後收集到253個聯名聯署公開信,於十月十六日交予城規會。

十二月四日,城規會將會舉行改劃軍營土地用途的聆訊會議。究竟從是次改劃軍營作住宅的申請中,浸大能否看見爭取增加校園面積的契機?

用數據說話:浸大究竟有多缺地?

從數據所得,無論是在人均土地面積、人均享用樓面面積、甚至是人均宿位比例,浸大幾乎都在各大院校中敬陪末座。而早年政府欲將鄰近浸大的李惠利用地由「政府、機構或社區」用途轉為住宅用途,在浸大多方面力爭之下,終於成功獲分0.75公頃的土地發展宿舍及教學樓。位於李惠利的設施預計於2020年落成,預計將可提供約1700個新宿位及約3000平方米的教學設施。與2014/2015年度比較,增加李惠利用地後,看似緊張的浸大人均宿舍比例得以舒緩,但人均土地面積依舊是浸大要面對的問題,於是大家便自然地將注意力放在隔壁遼闊的軍營。

我們經常說的軍營是什麽?

浸大一向地少人多,如上圖所示,學生人均土地面積只有約10平方米,遠遠不及其他院校。因此一直有聲音希望爭取更多土地,擴大校園面積。而鄰近的九龍東軍營,正正能填補浸大土地面積的不足。

九龍東軍營,俗稱九龍塘軍營,舊稱奧士本軍營。軍營被窩打老道、聯合道及聯福道所圍繞,佔地約10.1公頃,相等於兩個浸大本部校園總面積。九龍東軍營前身為駐港英軍軍營,現由駐港解放軍駐守。而九十年代初浸會學院升格成為大學時,政府就曾撥原奧士本軍營以東的地段興建逸夫校園及部分浸會大學道校園。

一直以來大家對改劃九龍東軍營的討論不絕於耳,主要原因是大眾覺得該市區軍營相比其他軍營,看似使用率偏低,土地應用以發展住宅或教育用地等更有價值的地方;而且從地理位置上,軍營正正阻隔了九龍塘鐵路站及聯福道,行人特別是浸大學生前往新校時需要繞道而行,造成極大不便。

但申請改劃土地,特別是軍事用地並非易事,箇中便牽涉一系列的程序問題。

要申請改劃軍營時,應該要注意甚麽?

在香港,普通土地的批出及改劃申請需經城規會負責審議、反對及覆核,並受《城市規劃條例》監管。城規會職權除審核土地申請外,亦會擬定或修訂分區計劃大綱。所以這次改劃土地用途的申請亦為城規會職權範圍之一。

一般而言,當城規會收到改劃土地用途的申請後,會有以下程序:
1.展示申請者呈交的草圖,為期兩個月,以供相關土地持份者提出申述
2.展示申述,並進行三星期的公眾諮詢
3.總結從公眾諮詢收集得來的意見,並舉行首次聆訊以考慮改劃申請的申述及意見
4.決定是否根據有關申請作出修訂,若對申請未有修訂補充,聆訊後城規會會將有關申請建議交由行政長官及行政會議核准;若有修訂補充,城規會則會作進一步諮詢及聆訊

在是次申請改劃軍營土地用途時,因陳偉業只提交位置圖及改劃理據等初步資料,並未有提供詳細草圖,所以城規會便直接開始了為期三周的諮詢。

對於改劃不同用途的土地,城規會有不同的規劃指引作參考,但並不包括軍事用地的規劃指引,因為軍營用地屬於「其他指定用途」中註明「軍事用地」一列,受《駐軍法》及《軍事設施禁區令》限制,所以軍營用地不只受香港政府監管,亦受中央軍委管轄。若提出更改軍事用地作其他用途,變相必須經中央政府批准;而且法例規定,香港政府需要在中央同意的地點,為駐港解放軍重新提供軍事用地和軍事設施,並承擔所有開支。所以在這「苛刻」的條件下,鮮有入紙申請改建軍營的案例;即使有亦以失敗告終。

軍營的前世今生

前駐港英軍在九七回歸前總共擁有39幅軍事用地,根據軍權交接前的協議,當中14幅會由中國駐港解放軍接收。而其餘25幅軍事用地則交由香港政府處理,亦不會再作軍事用途。現時,中國駐港解放軍共有19處軍事用地,佔地約2700多公頃,供駐軍於回歸後作防務用途。主要軍營有中環軍營、赤柱軍營、昂船洲軍營、石崗軍營等。而現時大約有5000多名解放軍駐守香港,分別隸屬海陸空三軍。

有關駐港解放軍軍營的資料十分不透明,即使有立法會議員向保安局局長詢問有關軍營的資料,例如香港駐軍人員及其軍眷的總人數、駐軍人員是否可帶軍眷來港,以及軍事用地的具體用途等,保安局局長都回應未有相關資料。而被問及軍事用地的面積、使用率及空置率等問題,局長只籠統回應軍事用地均用作防務用途,並無閒置待用的情況。

將軍事用地改變用途的例子屢見不鮮,但僅限於在九七回歸前及由香港政府處理的前英軍軍事用地:

1997年前部分軍事用地改建例子
添馬艦海軍基地:香港特別行政區政府總部、立法會綜合大樓、中國人民解放軍駐香港部隊大樓
美利軍營:中銀大廈及花旗銀行大廈
高希馬軍營:香港科技大學
域多利軍營:香港公園
1997年後部分前軍事用地改建例子
彩虹軍營:采頤花園(西面用地預留作東南九龍連接道路)
石仔嶺訓練營:上水古洞石仔嶺花園,並將被納入為新界東北發展計劃之中
羅湖軍營:羅湖懲教所

在回歸以後,從未試過有成功改變解放軍軍事用地用途的例子。而上一次有關申請,則是在今年十月,退休政府規劃師薛國強申請將解放軍中環軍營的土地用途改劃為酒店用途,並遭到城規會否決。政府認為若批出申請會「開壞先例」。保安局指該用地於1994年已劃為軍事用地,受法律所保護。解放軍駐港部隊亦表示反對,認為擅自變更用途將嚴重影響駐軍履行防務職責。而規劃署亦不支持是項申請,認為「軍事用地」的規劃切合反映該土地現時用途,申請人並無強力的規劃理據和技術評估佐證,去證明興建酒店不會影響鄰近環境。由此可見,回歸後想要爭取軍營用地亦有多重阻力。

土地規劃,要比想像中複雜

爭取軍營注定失敗:因為大地主是中央軍委

陳偉業入紙申請改建軍營的舉動,掀起了對附近軍營改劃作教育用地或住宅的討論。浸會大學地理系研究助理Dee認為將軍營改為教育用地會更適合,因為現時整個九龍塘的格局都是低密度建築,附近的配套不足以支持一個高密度住宅,所以改劃作住宅用地並不可能大幅增加住宅單位的數量。

但Dee稱城規會的準則及《駐軍法》是將軍營改建的最大限制:「即便是普通的土地改建申請,城規會也會希望在入紙申請時,諮詢土地使用者的意見以示尊重產權;而且城規會亦考慮土地原本的規劃意向及使用情況。但今次陳偉業沒有諮詢土地擁有者的意見,而且亦無從得知軍營內部使用情況,改建可能違反其土地規劃意向,所以成功申請的機會經已較微;但最重要的是,軍營的土地擁有者是中央軍委,所以今次的申請基本上不會成功。」

浸會大學地理系教授鄧永成則以「大地主同Land Leaser(土地租戶)」的比喻來形容香港政府和土地使用者之間的關係。「如何使用土地第三者基本上是無權過問,只是因為近年大家提倡公眾參與,所以城規會才會讓公眾參與土地規劃工作,但無權過問的大原則基本沒變。更何況今次的『大地主』是中央軍委,早已在香港政府管轄範圍以外,基本上是無法討論。」他稱香港政府本來就是擔當一個地方官的角色,負責與中國之間的聯繫及取悅國家,故並不可能「在太歲頭上動土」;除非共產黨以同意改劃軍營用地作為「甜頭」籠絡香港,否則單靠香港一己之力並無可能改變軍營用途。」

所以鄧永成認為陳偉業入紙申請的舉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大嚿』只是來搞笑而已,他自己都沒有做相關的研究報告,這只是一個手段來爭取選民支持。所以如果同學又入紙申請改做教育用地『同佢玩』也是搞笑的,因為根本無可能成功。」

城規會現存問題:將問題單一技術化

鄧永成稱在城規會會內討論改建申請時,最大的問題就是將土地規劃問題與其他相關問題分割討論,導致討論闊度不夠:「規劃署署長和城規會主席經常強調『會上淨係會討論土地利用,其他嘢唔討論』,但這是不切實際的,」他以浸大意圖爭取李惠利用地興建中醫院為例,討論時亦需要連繫至公共醫療服務等問題;而今次改建軍營更涉及主權問題,引證土地規劃與其他問題環環相扣,並非可簡單分拆:「土地規劃往往牽涉很多資源分配的問題需要一併討論,問題之間不可以太清楚割裂。」

鄧以李惠利用地改建為例,指城規會在收到申請時或多或少都大致有定案,稱其只是一個「橡皮圖章」:「很多時候規劃署就是城規會的Technical Arm(技術部門)。以前情況更嚴重,規劃署甚至直接制定推薦方案,城規會的作用就只是表決。情況到後來才改良為將土地改建的優劣放上城規會討論。」Dee則認為這個問題是源於城規會中牽涉了相當多的利益關係,「當要改變土地用途時,過程中會牽涉到很多的額外費用(Premium)土地價值將會有所轉變。」他們又以政府之前有意將廣播道一號地皮歸撥予浸大興建宿舍,但後來市道明朗就決定改為興建豪宅為例,印證改劃土地並不止技術性考慮。

他們又指出城規會為了維持所謂「公平公正」的改建申請原則,要求申請人提供充足的證據及報告作土地改劃申述之用;但實際上卻是偏袒發展商,否定真正普羅大眾的訴求:「通常成功申請土地改建的持份者超過九成都是發展商,普通人申請的勝訴機會不大。」Dee道。對於這個成因,鄧永成有以下解讀:「城規會為了達到所謂的『公平公正』,便會要求申請人提供很多改劃的理據,例如就交通問題、環境問題等做研究報告,城規會會在考慮各樣因素後才會作出一個所謂『公正的決定』。一般市民根本不足以撰寫一份精細的報告。」他稱從入紙申請一刻開始便要呈交相關的資料及報告予城規會,會內才能開展討論;而通常都是城規會在會內提出意見,然後發展商根據城規會的意見再修改申請報告,普通人多半難以置喙。「根本現在整個制度就是不公義、有問題,例如新界東北,有多少土地是用以興建公屋讓市民入住?歸根究底,城規會就是『政治問題技術化』。」

Dee亦指出城規會是一個只由政府任命的小圈子,缺乏認受性。他認為土地規劃關乎全民,理應土地規劃架構需要有民選成員在內參與規劃;可是現時卻鮮有人察覺香港城規會缺乏民意基礎的問題。鄧則以一句總結:「因為香港人迷信兩件事,一是法治,另一是技術。」

為甚麼浸大這麼小?

浸大內對校園土地面積的討論無日無之。鄧永成指浸大的發展限制不能與歷史原因脫鈎:「浸會創校之時是按一所學院的規模發展(浸大前身為浸會書院,七二年改稱浸會學院),亦受到教育署(教育局前身)的限制,根本與中學無異。直到八十年代初城市理工學院(城市大學前身)成立,浸會的管理才轉型;九四年升格為大學後才逐步擴展用地。所以浸會的發展規格和一開始就以大學規格發展的港大、科大是不盡相同。」他稱即使浸會升格作大學後,發展逸夫校園的前英軍軍營土地都是「求神拜佛咁同政府求返嚟」,而且歷屆校長爭取校園用地亦不易:「爭取土地前提要『有人在朝好做官』。以AAB為例,它的前址是軍營的物料供應處,當時謝志偉校長因身兼立法會議員,所以才能成功爭取。」

浸大內侷促的校園空間亦一直為人所詬病。鄧永成則以「見縫插針」來形容浸大的空間規劃:「校內土地實在太少。大學最重要是有足夠空間讓大家交流,這才能孕育出新的思維,才是一所大學、一個洗禮的地方。但浸大因為土地所限並無辦法做到,就如AAB本來打算用作整個社會科學院的發展,最後也因為土地不足而要被逼與各行政部門、飯堂擠在同一棟大樓內。從規劃上看這並不協調。」而Dee亦認為因大學太少可用土地,所以被逼將空間調配放在次位,就如李惠利用地用以興建中醫院並不妥當。但校方必須顧慮到城規會考慮批核申請時所關注的公共利益,所以當時申請改建中醫院的說服力比單單「浸大唔夠地」更強,但同時亦犧牲了校園空間調配。

若然浸大想要爭取增加用地,又該當如何?先決條件就是要擴大學生人數,但鄧永成稱浸大的硬性缺陷就是學生人數比起其他綜合型的大學為少:「在香港的大學裡,浸大的人數就是『二奶』。學生人數不會突然擴張,所以照理來說土地需求都不會突然擴張。而且教統局(現教育局)有一份詳細的報告,計算不同學科的學生人均需要多少用地,攤分起來浸大貌似有足夠用地;他們在官僚架構下一定只看數字,但土地規劃並非如此『技術化』,土地與空間之間的種種搭配加起來才形成一個真正大學環境的協調。」大膽假設,如果以開設新科目甚至新學院來爭取用地又有沒有考慮空間?鄧則不認同:「如果涉及到加開學額,就牽涉教資會學額分配的問題。但眾所皆知現時浸大在上一輪學額回撥中已經成為輸家,流失部分學額;浸大連本來的學額亦保不住,更遑論以加開學額來爭取土地。」

鄧永成稱,作為一所位於市區的大學(Downtown University),土地面積自然有所限制,故校園歸一便十分重要。但現時浸大的問題就是各校園的地理位置過於零散,校園之間缺乏聯繫,「啟德又有個Campus,舊校都算是零散的一個,用浸大橋連結新舊校並不是一個有效的聯繫。市區大學的面積應該互有關連,就像城大和理工一樣。」他稱最理想的做法是若有一天軍營開放改建申請,善衡校園(俗稱舊校)應該交還政府以作軍事用地;然後軍營撥一部分予浸大發展新校園,那麼便可以符合市區大學校園互有連接的原則。

校方暫無行動 學生會:入紙為政治表態

爭取九龍東軍營和爭取李惠利用地貌有相似之處,同樣都是反對將土地改劃作住宅用途,但與上次校方積極爭取李惠利用地至不惜與政府駁火相比,今次校方至今並沒有就爭取軍營表態。幹事長陳思豪推斷,校方應是顧忌公眾觀感及希望修補與政府的關係,故至今仍按兵不動。

至於學生會會否就改建軍營入紙申請,陳則指會視乎十二月的聆訊討論再作決定。他預計陳偉業的申請會因《駐軍法》遭否決,如果學生會入紙的話則會是一項政治表態。他又指:「翻查當年爭取李惠利歷史,政府指浸大從無正式作出改劃申請,而收回土地;所以這次入紙申請是正式敲定浸大爭取軍營,希望他朝能夠更改軍營用途時,都可以說浸大爭取軍營了很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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