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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們所有人都參加過《年少日記》的試鏡

其實,我們所有人都參加過《年少日記》的試鏡

我相信想過要自殺這件事,並不是一種很個體、很獨一無二的思考經驗。具體的原因和策劃自殺過程的細節,當然很個體、很獨一無二,但想過自殺這件事本身應該很社會性,算一種社會全體人員共有的歷程;起碼在本城社會如是。

我想過自殺三次,其中最接近的一次,我準備了一份名單草稿,列出心愛物品要轉贈何人,並且也磡探過自殺現場。而其中一次,我想在中學校園內進行,而且是在考試期間跑出並跳下去。那次應該是最直接跟學業壓力有關。

但往後一次,也就是最接近真的要自殺的一次,跟學業應該沒有最直接關係,但跟賴以為信的世界觀崩坍有關。當時我自身並無任何重大慘案變故,世界觀卻應聲崩塌,看來正好說明當時自以為建好的世界觀,其鋼筋肢架弱點處處,封閉而薄弱。

但我們何時的世界觀是最殘缺不全、弱不禁風的呢?於我顯然就是在學期間——同學即人生交際的全部、家庭父母是唯一的經濟和權力來源、成績接近是肯定個人能力的唯一指標、生命的時間週期大抵上只圍繞學校時間表運轉——是一段與外界其他價值體系相當隔絕,自我價值觀在密閉(與校園外世界極度有限接觸)的處境下的情況下形成時期。

故校方或家長的一句判決猶如終審裁決,同儕反目離散猶同等於自已將孤獨一生,而成績好壞則是一種對終身等級身份的公開宣告。大部分成人日後可以憤怒或嘲諷帶過的「那件小事」,在學生切實遭遇的當刻,一般都做不到輕輕帶過,反而甚至往住可以導致少年學生的世界觀出現重大危機——「再唔合格唔好叫我做媽咪」、「讀唔成書等揸兜」——沒有媽媽的世界是怎樣理解的?沒有媽媽後我會住在哪?放棄我後我會沒飯吃嗎?「揸兜」具體的生活是怎樣?到哪條界線我才可能要「揸兜」?這些是對學童/學生好實際,而且解答不到的問題,而絕不是師長世界觀裏所已經知道底線的「發悔氣」和「拋下佢」程度的言辭。

電影裏的學童、學生終究只存在銀幕裏。成人拍的電影很喜歡用少年小童來「過橋」,安排學童角色語出驚人,講出令事情轉捩的極度深長語句;通常是向師長爆發式地講出真實的感受,又或突然講出事情的真相,或講出對成人不留情面的評價批評,以此來推進劇情,甚至成為劇情死局的節眼中的萬用牌。但其實大部學童、學生並不會這樣。在絕大部分情況,他們並不會對師長講真話,並對說教勸導無動於衷;起碼在我們處身的社會文化,和我個人的經驗來說如是。

死亡(自殺)被認為是最高程度的傷害(事實也是),也普遍會被拿來作為是把少年迫得太緊的證明,但這往往還是是師長唯一能公開承認自已手腕不當的時刻,仿忽只有死亡才算是一個有效而合法的證明。在更多時候,各式訊號和行為問題出現時,普遍的反應是把其訴諸反叛和紀律問題,而不是理解成其將步向死亡中的一百步中的第一步。

很多嚴重的傷害不以死亡作為唯一的事情結局。死亡以外還有很多種不同模樣的嚴重後果,但因沒在在學期間以自殺的形式呈現,因而不總被扣連成跟在學期間所受的傷害有關,反而會被認為是該名成人的個人品格人設問題。就像在學期間一樣,將集體學生的行為問題個體化,而不承認整個教育系統有份塑造一整代的集體傷害,而這些傷害又如何世襲下去;仿佛沒死掉而生存了下去的個體就是這個制度中的贏家,但卻沒人認真提過這班「贏家」們過程中輸了什麼。

上述所提及的眾多思考,《年少日記》中都有所涉獵。但當中有我講得比電影多的,也有電影比我講得多的。這嚴格來說並不是一篇戲評,但她絕對是一篇推廣文,強烈地認為所有在香港教育體制裏待過的人,都應該看的一部電影。你的故事很可能跟電影中的主角不盡相同,但你還是會抽出紙巾猛然用光,就算身邊沒有確實認識這樣的經歷的一個朋友,但都能相當同理戲中故事。誰人都知道很多講唔埋的時刻,很多偶然,可能自已就會是戲中最後捱不住的那位。

一部能共震所有香港人痛感的電影,似乎理所當歸讓覺得自已擁有香港人這個身份的人去看。她(電影)會引發你重新看見幼年的自已是如何成長,也會讓你重新認真看清路過你身旁每個小孩,即使你本身沒覺得自已特別喜歡小孩。

我無法言諭自己跟幾多看完的人一樣所感到的無比震撼,也記得我所看的影院在謝幕打出時,幾乎全場留在座位,無人離去。想彌大概是平復這部電影所帶來的震撼之必要喘息時間。

我的戲伴在電影結束後的第二天,仍在思緒中挖掘出舊的、新的、忘記了的在學年代的成長畫面和記憶。

比同期上映的《白》,這部作品明顯溫柔細嫩得多很多。

我覺得這部可能是僅次於無間道之後,最值得看和受整個城市紀存的一部香港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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