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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倒轉地球」到躺平香港——問香港往何處去(一)

從「倒轉地球」到躺平香港——問香港往何處去(一)

陶大宇唱《倒轉地球》,以「水撥式」台風及「怪物級」唱腔攻陷全城。有人覺得好笑:唱得這麼差,居然可行走江湖搵真銀,難道國內觀眾愛貼錢買難受?陶大宇的例子,其實反映自40年前麗的電視的《大俠霍元甲》開始,乘著中國改革開放,娛樂事業未起飛的有利形勢,港星藉港產電視/影進軍中國,在內地人民心目中留下深刻印象。這數以百萬計的觀眾群自小看港星大,今天有經濟能力,都樂於花錢緬懷過去。追捧是出於感情,而非欣賞技藝。這種集體回憶的紅利,到陶大宇這一代仍可套現,但已是水尾。

現在港星無論怎樣努力,表演水平有多高,都難再在中國市場大紅大紫——像陳偉霆那樣長駐內地發展而闖出名堂,並不多見,大家亦未必再視他為港星。中國有自己的偶像,而且同聲同氣,不用靠香港輸入。國內電視台重拍《射鵰英雄傳》,還會請苗橋偉演東邪,貪年紀較大的觀眾群熟識他,有親切感,但年輕主角便輪不到香港演員了。這正突顯香港年輕一代北上發展的困難。機會是留給有準備的人,但國內有做足準備的年輕人數量會少嗎?別具條件而又嚮往神州大地的港青,早就付諸行動,還要妳政府教?港官或那些上了岸的名人喜歡扮專家指點迷津,試問他們有認真做過研究,掌握港青的競爭優勢在哪兒,而且是中國最欠缺、最需要港人去填補的地方嗎?

與現實完全脫節的舊世界權貴

香港市場機會日少,競爭者又多,付出與收入不成正比,並不限於演藝界。過去樓奴結構的禍害受忽視,在於資產增值遊戲製造的贏家較多,使源自主流經濟學的獅子山故事大行其道,蒙蔽有識之士,低估了用地產玩財技會偷走後代的社會財富和機會——可參考筆者的《出得嚟行,預咗要還》。由當年財爺梁錦松講「授人以漁」,到今天價值觀教育常務委員會委員鄒秉恩要向學生灌輸「勤勞」的觀念,背後說著的還是那個「獅子山故事」,繼續神化和歌頌靠個人努力締造經濟奇蹟。但時而勢易,開始要還時代的欠「債」了,港人所面對的經濟難題,這些權貴有認真探究過嗎?

教大香港研究講座教授呂大樂在《零工經濟在擴散時大家要關心下層的「炒散」》中指,大環境是過去三四十年裡大家傾向於接受一種突顯「創業性」的自我(entrepreneurial self),「潮州音樂」、「自己顧自己」,美其名是多種選擇、身兼多職、跨越領域、多元才能、不受束縛、高度自主、不受支配,實際上是舊有的保障早已一去不返,而且「最好想都唔好再想」。在社會上付出最多實質貢獻的打工仔女,往往最缺乏法例保障。強積金的基金經理就算無表現,就穩袋超高的管理費——「獅子山故事」可以昩於現實,一直歌頌多勞多得,能者多得。濫用外判制的情況早便存在於多個行業,近日外賣送餐平台的抗爭使人重新認知「假自僱」及「工作控制權」問題,這些都是很容易被呂教授口中的「創業精神」美化和掩飾的無情剝削。

相信勤勞是美德者須回答的問題

炒散經濟興起,大集團掌握最多資源和最先進的數字科技,很容易剝削勞方。另一方面,較高端的勞工巿場,筍工出現僧多粥小的情況,學歷持續貶值——「高學歷窮忙族」在其他先進社會也很常見,日本有「職業外聘講師」,香港有流浪講師——買不起樓,對年輕一代來說,已沒以往那麼重要。生活指數這麼高,就是幫上一兩代聲稱創造了很多財富的老海鮮「還卡數」,這當然會削減人努力向上的積極性。其實十年前My Little Airport 的 《西西弗斯之歌》,已唱出了年輕一代的心聲。十年後,情況更加壞,制度性缺陷、發展瓶頸,再加上管治階層因循、官僚及追不上時代,躺平當然比瞎忙半生來得更理性。躺平,就像投資者眼見股市風險太高,持盈保泰不入市一樣。若教育局長楊潤雄批評「躺平主義」鼓吹消極人生心態,令人萎靡不振,長遠會窒礙社會進步,那麼他會否同樣批評看淡後市的股民太保守、心存僥倖、無目標,只會把時間用於吃喝玩樂呢?

到底是要找待罪羔羊,抑或真的離地到飛起,由讀者自行判斷。但無論是何許人,如果相信在香港,勤勞仍是美德,那首先便要回答以下一些問題:

(1)社會是獎勵勤勞的人,抑或投機取巧的人比較多?
(2)為何一個(靠父幹) 有私樓的蠢人,最終會跑贏一個住公屋的叻人?
(3)如果年輕人想返工返得有意義,或捱一份起碼捱得來有前景的工,但找不到,他只見到在上位者無料到,卻也文也武,於是索性追求低物慾的生活,減少消費和把負債減至最低——不要忘記很多大學生一畢業便周身學債---這樣躺平有甚麼不對?
(4)好逸惡勞有甚麼問題?像領展地產大亨王國龍,或者市建局行政總監韋志成,如果他們不那麼勤力,肯躺平一下,那麼有很多小租戶或小業主便可以透透氣,不用被趕盡殺絕得那麼快,這是否說「勤力」也可以很害人害物?反過來說,很多富二代也好逸惡勞,要令年輕人明白勤勞的好處,政府是否應該考慮抽富人稅,遺產稅,讓富二代首先示範怎樣不靠父蔭,這難道不是提倡勤勞是美德更有說服力的辦法?

是後記,也是前言

諾獎得主班納吉和杜芙若在《Good Economics for Hard Times》中提出一個問題:如一名人力車車夫某天下午休息,去和他的情人共度美好時光,GDP會減少,但福祉怎麼可能沒有提高呢?

他們又說,一棵樹被砍下時,GDP計算的是因此耗費的勞動力和產生的木材,但不會扣去因此失去的樹蔭和美景。GDP僅計算有價有市的東西-而經濟成長總是以GDP衡量。他們強調,GDP只是一種有用的手段-創造就業、提高工資或使政府預算更充足-不是目的。最終目標仍是提高一般人的生活品質,尤其窮人的生活品質,而生活品質並非只看消費多寡。

他們又問,如果你已夠錢過活,為何還工作?不是說懶惰的誘惑很大嗎?原因可能是許多人(或是多數人)由衷渴望有所作為。他們認為有一些證據顯示,人們實際上不容易在他們的工作結構以外找到意義-人在工作中會得到自我價值感。社交是令人最快樂的活動之一。

當我們思考香港往何處去的時候,這些問題都不可以迴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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