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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似不在場的香港情色文學-----兼評《小說風》情色特集

看似不在場的香港情色文學-----兼評《小說風》情色特集

一、本文的書寫及其必要

  《小說風》第六期第一特集為「情色小說」,事緣大抵如此。二零零八年九月雨希(註1)在facebook上發動「先有小說,後有會」的文學聚會(註2),與會者會後隨即動議於十月舉行「先有情色小說,後有情色小說會」。雖未知動議此文類者是誰,亦未知當時葉輝是否已決定把該會的討論作品選輯成集,但《小說風》第六期的情色特集,及筆者決定動筆撰寫首篇同志情色小說,必與雨希的努力有關。

  情色文學,自古一直大量存在,亦於文學史上佔一重要位置。自五四以來的現代中文文學世界裏,均有不少中國、台灣作家以情色為創作材料,或以情色文學作為反動既定成規與述說個人觀念的方法。然而,香港的情色文學似乎不曾存在,亦鮮見對此的討論與文學批評;或曰,香港的文學批評與討論向來都不怎麼像樣,而情色這等邊緣中的邊緣更沒多可見的肉身。故此,既然《小說風》第六期以情色作特集之一,而當中的作家均是年輕新銳一輩,筆者覺得藉此撰文拋磚引玉把香港情色文學拉上討論舞台,及試從性別理論入手欣賞當中的情色風貌與性別角色,是身體力行為香港情色文學加半點養份的做法。

二、香港情色文學非不在場卻不被看見

  談及「香港文學」(註3)這個課題,總帶點「嚴肅」的感覺,亦帶有替香港這個位處中國邊緣的地方努力「正名」的幻象。感覺是主觀而不具討論空間的,幻象是不真實或無道理的。然而,當學者或作家多年來努力整理及撰以多篇鴻文把不容易說清的香港文學或香港故事仔細而謹慎地結集成作為研究香港文學的文獻資料基礎時,某些重要概念與字詞因而誕生,例如香港文化的邊緣性、殖民地時代的政治與香港社會變遷、香港的城市生活與人際關係、香港本土經驗與意識,或本地嚴肅與流行文學的發展與情況等。的確,這些全都是根據大量現存香港文學作品而得出的研究框架,亦是眾多資深作家與學者多年來的努力成果,令我們無論在學院及中小學教育、一般文學或文化講座,或對外談及香港文學的研討會中,能較有系統及說服力地再現香港文學面貌。另一邊廂,相信是與歐美女性主義及性別理論於八、九十年代大量引入香港的關係,「性別與書寫」-----或準確一點說,「女性與書寫」-----的課題及香港女性作家的作品亦漸漸受人注視,成為談及香港文學的其中一個部分。(註4)誠如露絲.伊里加拉(Luce Irigaray)所說,「在我們這個時代,兩性差異即使算不上最熱門的話題,也肯定是最重要的問題之一。」(註5)香港文學內含的養份與範疇,肯定絕不止於此,於可見的將來應會有更多不同面向的討論與研究。可是,存在已久的情色文學(註6)能否如眾多題材一樣登上「大雅」之堂,變成代表香港文學的其中一員?又或者,在現存的文學作品裏,能否找到一定數量的作品或作家,作為本地情色文學的討論或研究基礎?倘若不足夠的話,為何香港作家對情色題材不太感興趣?

  要讓人看見,先要給人家說你已經在場,就如前人作家學者努力建立文學資料庫或資料彙編的工作動機一樣。問題即至,何以稱之為「情色文學」?「情色」(erotica),就內容而言,凡關乎性事及與性相關的慾望,都屬於這個範圍。此外,「情色」是相對於「色情」(pornography)(註7)而言的詞語,是法律與文化構築得來的概念。於十九世紀進入現代化的歐洲,私人層面的性漸漸移至公共空間,成為一種知識及納入社會審查制度,情色概念的誕生是為了解決色情所帶來的法律與文化疑難與問題,即要判別哪些作品可給公眾觀看而哪些不。然而,慾望與性從來都是模糊難辨的,不用剪掉道德珈瑣都深知情色與色情的概念根本不能一刀切成兩份,無論在哪一個時空與文化語境下。故此,二詞本身的關係千絲萬縷,即使使用情色一詞,其實也包含色情的涵義。縱然曾有文章以「猥褻」(obscenity)、性暴力(sexually violent)或貶抑意味(degrading)作為判別兩者的關鍵概念,或借情色以心靈層面於先而色情以肉體感官為重作理解(註8),又以(浪漫)愛情作為對舉。但「純粹」肉體快感或拍拉圖式愛情的確存在嗎?以快感為中心的情愛就必然是色情?而所謂的浪漫愛情其實只是父權制度(patriarchy)及異性戀霸權(compulsory heterosexuality)把女性收編成男性私有財產的婚姻制度的糖衣,純粹而抽離一切的愛情只是社會無色無味地強加於我們腦袋裏的「信念」。不過,這種種理解其實都是建構於道德與性別理論的範圍之下,要把情色置於文學討論中,或可借用蘇珊.桑塔(Susan Sontag)的觀點:「一部情色作品之所以為藝術史的一章,而不淪為垃圾,其理在於它的創意、周延、真實和力量……作品是以上數端所化成的肉身。」(註9)情色非關道德,只涉及藝術水平之高下,葉輝於《小說風》第六期編者序中所說的「即使所有訂戶都退訂,好的小說還是要刊登的」(註10)就是這個意思。

  那麼,接下來的問題是香港情色文學可有哪些?王德威的〈說那話兒也長-----鳥瞰當代情色小說〉一文能給我們一個提綱挈領的參考,當中大量羅列「填補了五四以來的一大空檔」(註11)的海峽兩岸當代情色小說。該文包含的不只男女異性愛情色作品,也涉獵同志文學及女性情慾自主作品,稱為「鳥瞰」不無道理。然而,在密密麻麻的名字與作品名稱中,可「慷慨地」納入香港文學範圍的卻廖廖可數,大抵有葉靈鳳、李碧華《青蛇》及《霸王別姬》、黃碧雲《她是女子,我也是女子》、董啟章〈安卓珍妮〉及〈雙身〉、鍾玲《生死冤家》、施叔青《她名叫蝴蝶》、《遍山洋紫荊》、《維多利亞俱樂部》及《孽海花》。即使筆者對「香港作家」及「情色」的界定如此寬鬆,也好像難以找到一定數量作品予以討論。至於香港文學雜誌,偶有以「情色」作為專輯。一零零二年六月號(第二卷第六期)《文學世紀》「性心理小說特輯」(註12)載有小說六篇,作家包括崑南、王貽興、陳汗、李維怡、譚甫成及董啟章。二零零四年三月號(第四卷第三期)《文學世紀》「文學與情色專題」(註13)載有情色文學論述六篇,作者包括曹聚仁、崑南、陳予望、施友朋、葛紅兵及瑪雅,不盡是香港作家,而談及的文學作品多非香港作品,如杜拉斯《情人》、木美子《遺情書》及尼采《我的妹妹和我》。二零零五年八月號(總第38期)《作家月刊》「情色文學特輯」(註14)有情色文學論述四篇,作者包括方原、施友朋、洪永起及秀實,相關香港文學的只有流行小說作家夏飛。二零零八年第六期《小說風》「情色小說特集」(註15)有小說六篇,包括阿三、譚以諾、劉平、謙少、歐肇朗及斐。

  這裏羅列的只是暫時可見的情色文學作品,對於單篇作品-----尤是新詩與散文-----實有待有心之士搜羅及整理。姑勿論如何,這裏要說的是,相比於中國及台灣當代情色文學創作,香港的情色文學縱然存在卻毫不豐碩。王德威雖大量列舉當代海峽兩岸情色小說,但他在此文學現象背後,提出一疑問:「何以在中國(文學)現代化過程中,有關情欲主體的探勘,發靭如此之早,發展卻如此的生澀緩慢。」(註16)而游靜於研究李翰祥電影時稱李氏對電影史的一大貢獻是其電影取材晚明色情文學傳統,但後來的評論者卻絕少談及其風月╱色情片,「情形是否跟中國文學傳統中大量被打壓、埋沒的色情文學作品,及香港色情片從不被認真討論等現象相類近?」(註17)情色作品,本身已被不公平地看低,而於兩岸三地的環境中,香港的情況似乎最為嚴重。因而,筆者對不豐碩的現象大膽地有以下臆測:情色作品因水平不足而不獲刊登?情色作品的內容不獲編輯接納而被捥拒?或香港作家自覺或不自覺地把情色摒除了創作選材之外?至此,接下來要討論的相信是性事題材如何被強行與社會道德標準掛勾,及歐美性別理論如何協助我們觀看情色╱色情。

三、沒有道德界限,性別理論給予的導向

  於整理上述香港文學資料時,都不難在語言背後發現模糊朦朧的道德觀念(morality)存在,它雖沒有現身,卻總有股牢不可破的影響力。強把色情與情色劃分此一動機及行為,彷彿是因為不少已被肯定的藝術作品-----包括視覺藝術及文學藝術等-----涉及性與慾望,作品的歷史與文化地位不能被動搖,卻又無時無刻刺激著社會道德價值的神經,衝擊著人們自設的底線,因而才創造「情色」這冠冕堂皇的名銜,給眾人好好下台階。(註18)而值得注意的是,道德本身也是被創造出的論述產物,會因應不同時空與語境而有不同的演變,而我們現在不少所謂「天經地義」的信條或「正常╱變態」的說法,都有其自身的歷史與發展脈絡,例如「出嫁從夫」、「生兒育女是女性的天職」及「同性戀是不正常的行為」等。(註19)《金瓶梅》中有多不勝數的通姦關係,雖有能接受及不獲接受之分,但自有其遊戲規則,「當事人的地位、金錢和權力關係才是真正決定這個通姦『妥當』與否的標準」(註20),反映現實社會╱文學世界裏沒有一套獨立於社會結構、絕對的道德標準。《金瓶梅》裏的性行為本身沒有嚴格的規範,只有「不能過量」-----即「淫」或過份沉迷-----此一準則(註21),而所謂的「異常」性行為-----即非陽具陰道交此一行為-----均與現在所說的道德無關。再以文學作品中的「近親戀」(Kinophilia)-----即一般稱為「亂倫」的情慾模式-----題材作為例子(註22),不但駁斥亂倫導致畸胎等醫學界使用其權威散播的片面謊言,更點出作家有權脫離道德珈瑣而動用情色的概念或內容作為表達文學藝術的方法,反過來挑戰道德的規限及開拓文學藝術的疆界。

  此外,道德的形成與審查制度有密不可分的關係。色情需要被納入被審查的項目,與色情物品普及化的歷史背景有關。於十六、十七世紀時,色情的讀者原只為都市貴族菁英男性,然而印刷術的發展、教育普及及文盲率下降等因素下,閱讀色情物品的讀者數量大增,加上色情書刊的價格調整至低下階層都能負擔,色情,已不再是屬於上層社會男性的專利產品,才衍生操控發放的審查制度。正因這種西方審查歷史背景,令我們錯覺地忽略了色情本身成為文學史、社會史及文化史等的必要史料。進而,透過舖天蓋地的權力機制所產生的論述話語(discourse),讓性與罪惡及焦慮掛勾(註23),使人們只看到色情或性的最表面部分,而忽略了性文本的豐富內涵,例如如何處理色慾的情緒、如何進入及討論性的情境、如何撩撥性慾或追求快感,如何於性的語境下行使語言及舉止等。羅拉.傑尼斯(Laura Kipnis)的《綑綁與箝口》(Bound and Gagged)一書提出「踰越」作為理解色情的概念。(註24)傑尼斯認為色情是一種文化,主要的規則就是踰越的規則,本身也是一種文化批評,暴露現狀的虛偽,讓文化認識自身的邊緣。色情,也是一種文類,它需要文學藝術活動中的批評,即對於色情文本的解讀。處於文學的範疇下,按桑塔所言,色情不但有其結構及類型,更有其「潛規則」,如色情世界所有的事都與性有所關連。情色或色情,無論再怎樣原始,也是要經過文化的調節、塑造及再現,而一切的情色或色情文本,都只是處於交換或買賣再現的慾望的層次。

  於女性主義(feminisms)的討論下,對色情有另一番的詮釋。自由女性主義(liberal feminism)及基進女性主義(radical feminism)就性╱別關係(sex/gender relation)衍生出截然不同的看法,於色情議題上壁壘分明。其爭論的重點,乃在於自由主義女性主義者認為自由社會中,每個成年人都有自由簽訂社會契約(social contract),契約內容屬於私人領域中的私事而不應受公共領域權力的干預。因而,色情或色情工業是人的選擇與權利(rights of choices),它能讓女性獲取自強本錢(self-empowered),鬆動既有的情況,進而讓女性尋找顛覆父權社會兩性之間存在的不平等關係,甚或反過來站於主動位置牽動男性的性慾。而基進女性主義者則認為所有色情的本質只是重覆(reproduce)及進一步強化(reinforce)兩性之間的權力差異,讓男性合理地擁有用金錢購買女性身體的權力,鞏固其經濟、社會、文化優勢的性╱別權力。女性身體被「物化」(objectification)(註25),是滿足男性性慾與權力慾的性僕(sexual servant),女性於任何色情產品上實際只是處於被剝削的位置。不過,兩個女性主義流派的立場本身都有其不足之處。自由主義女性主義過於強調兩性平等參與及自願簽訂契約的框架,而忽略社會對於兩性結構性的不平等;基進女性主義著則著眼於兩性關係的本質,視剝削與被剝削、壓迫與被壓迫之間不存在改變的可能,亦漠視色情的主體及其顛覆社會既有性論述的能力。

  而後現代女性主義(postmodern femninism)的色情觀念,或可給予我們另一個角度去思考色情。後現代主義者反對把知識視為絕對、固定或超然,亦即反對西方理性主義的假設-----知識是來自一個原道中心(logocentrism)或即所謂的真理,及質疑自笛卡兒開始的現代二元分際系統(dimorphism)-----而認為一切都只是論述的結果。(註26)而主體(subjectivity)是不斷被建構、創造及更新的,沒有既定或絕對的意義,茱蒂絲.巴特勒(Judith Butler)提出性別操演(gender performativity)的觀點,反對已普遍認同生理性別(sex)與社會性別(gender)之間存在著本質(essentialism)與後天建構(social constructed)的分野。巴特勒認為不應把生理性別的男╱女二元對立本質觀念直接套用於社會性別概念之上,進而提出兩者均不是先驗存在的主張,試圖解瓦兩性二元對立系統(binary opposition of two-sex-system),給性╱別尋找新的出路。(註27)同時,巴特勒反思同性戀為異性戀模式的模仿論調時,提出世上本來就沒有「原本」(original)而只有「摹本」(copy),異性戀本身是一種強制性的重覆或模仿,而要拆穿異性戀「原本」假象與幻覺,就必須透過「倒置的模仿」(inverted imitation),倒置「正本」與摹本、被模仿者與模仿者的位次,進而提出兩者之間互相依存及相互建構的關係。(註28)故此,巴特勒認為色情並不是表達一個「潛藏的性別核心」(underlying gender core)如此簡單,要談色情,尚有一片廣闊無邊的天際。綜觀後現代主義者的徹底反動與提醒,色情只是一種語言,一種文化論述,沒有特定的性別内涵,也沒有必然的權力結構。

  後來的觀念從不一定與之前的有線性或進步的關係,而為哲學層面討論裏多生一條主線或旁枝,豐富既有觀念並為眼前的現實提出多一條可行的道路-----性別理論由始至終都是從活生生的平權運動與抗爭之下孕育出來而非純粹學院的玩意。因而,有批評者認為,後現代主義者對情色的理解,只是知識份子對性的美麗想像,把性與情色過於理性化(註29),錯過或漠視了引致壓迫的性╱別差異問題,消取了以女性主體作為策略(strategy)的社會運動基石,幾甚吊詭地把女性重新定於「他者」(the other)沒有本質、沒有內容及沒有身份的位置。對於現存女性、性小眾或文化小眾等分分秒秒所面對的不公平與壓迫,這些論述顯得無以適用,紙上談兵。

  反覆仔細思量情色與色情之區別需要、現存道德之所謂何物,及西方不同時期的色情觀念,為的全是讓情色文學令人渴求卻又彷彿添上次等地位的價值判斷得以重新討論及釋放,以最平常不過的態度與心情讓作家考慮書寫情色作品,讓讀者能欣賞情色作品內在的文學價值,給情色文學獲得較公允的討論空間-----而絕非保守衛道之士腦袋中討論情色就等同全盤推倒道德價值、荼毒下一代心智發展及禍延社會將來此等非黑即白兩極化的單純╱薄思考。畢竟,香港這個外觀先進卻內裏異常保守的社會,每每於公眾領域談及性事與情色之時,聲音之單一與打壓之強大,實在令人詑異及咋舌,於這種氛圍下實難以建立閱讀情色文學的健康環境。上述談及的,均是給予我們閱讀色情文學時能有多一種或數種的角度,也是一種知識,而色情文化亦是「社會成熟與寬容的表現」。(註30)沒有這種對社會現象的反思及情色歷史的認知,不但無以透過情色藝術豐富我們的文化,更可憾的是或會出現反智、以文學作品及文學語調來反文學的情況。就如董啟章撰文狠批鍾偉民的主張與彭浩翔的愛情文學作品,認為彭氏的作品充滿媚俗、反智、欠缺自省、無恥地把男性意識無限擴大至處處充斥矮化女性的態度,及為比喻而比喻等反文學的表現,而鍾氏則簡單地把嚴肅與流行作品視為絕對的對立,無理地把學院、知識及思考統統歸類為垃圾。(註31)筆者不是反對這類文學作品的存在,而是香港情色文學已幾近不存在,若干作品的出現已很可能會成為此文類的「代表」,情況就如葉志偉以「同志作家」的旗號出版「蒲精系列」等(註32),以讓所謂的「本地同志文化」(gay culture)現身,卻只凸顯了同志文化中某一種生活與情慾模式,甚至強化了大眾對同志的想法及生活就等同「愛蒲」、中產、崇尚消費與物質及性關係不穩定等標籤。如要扭轉這種情色文學的弱勢,非要杜絕某些類型或水平的作品,而是反過來大力鼓勵有志者從多個方向創作,有一定數量的作品,情色才能真真正正成為一種文類,一種可見及可供討論的文類。

四、《小說風》情色特集小說中的情慾流動(註33)
  
1、女性情慾自主的體現

  譚以諾的〈穿過彩虹〉,是透過傳說及性別易轉的虛構故事,讓女性站在女性身體以外的位置去重新理解女性主體的構成與探索自身情慾,而整篇小說都是以傳說來帶動。一開首,作者就以巴國的白鴿傳說道出人從何以來及性別易轉的事情,不無聖經創世紀及挪亞方舟中的情節身影。

  (六色)「彩虹」是同志運動或同志社群的標記,同性戀情慾模式,本身可帶有反動異性戀霸權框架的作用(註34),而該篇小說雖談的不為同志,但帶有穿過「彩虹」就能重新審視既有的女男愛慾及女性性別位置的意味。小說中的性別變化,只是於性別二元系制中的來回往返,當中的兩性性別形象相對地固定。「女人」很在乎及介意自己的身體情況,「必須定期的觀看,以確保自己完美無缺」,如發現稍有瑕疵,就會用「保膚品、化妝品」作修保,又經常參加「纖體美白去斑清毒調息減壓等課程」。而「女人」變成男性之後,她最忍受不了的是腳毛與肚腩,因而問妓女可否幫她把「腿毛通通拔掉」,又會努力去健身,以「對付肚上脹鼓鼓的肥肉,肥肉,肥肉」。那是「女人」對自己的要求,也是社會對女性形象的要求,不用懷疑與理所當然的要求。而男性的形象也相當穩定,心口有胸毛、喝啤酒太多而肚子鼓脹脹、滿腿都是腿毛、孰知召妓的門路,及於女性身上洩慾後就對女性的身體沒有多大的興趣,呼呼入睡。該小說選擇使用固定而典型的性別形象,實有其需要,即作為踰越的對象,用以比對故事結局要帶出的女性自我解放與情慾自主的必要意象。

  小說中「女人」渴望變成男性,從男性的角度及身體重新認識自己,這是把自己變成客體或他者的想法,而小說中的性別變化實是將這哲學理念具體化的寫法。關於自我異化,黑格爾(Georg Wilhelm Friedrich Hegel)、胡賽爾(Edmund Husserl)及海德格(Martin Heidegger)都已有不少的論述與闡釋,簡單來說,自我異化是構成自我主體的心理狀態。(註35)「女人」易轉性別的意圖,根本就只是關注陰莖插入陰道的感覺,及對於陽具的迷思(myth),充滿佛洛依德(Sigmund Freud)所提出女性發現沒有男性的陽具而產生的「陰莖歆羨」(penis-envy)心理,背後是「陰莖優於陰蒂」的男女主次觀念。當「女人」變成男人之後去找妓女尋找她想知道答案時,一切都是徒勞的,發現過去的想法都只是想像與幻覺。同時,「女人」很快便感後悔及懷念自己的身體。她最懷念的,是「陰道壁被磨擦的感覺」。關於女性透過陰道壁而獲取快感的想法,又直接與佛洛依德所指的女性性快感區會由陰蒂移向陰道的說法相同,女性的陰道需要等待男性的陽具插入而獲取快感,因而於性事上處於被動(passive),再加上「陰莖歆羨」心理,女性無法形成強大的超我與穩固的自我,也是陰柔特質(femininity)之所以建立的重要原因。不過,小說中所描述的陰道快感,是可以通過「手指伸進陰道內,配合著螞蟻的爬行,指頭長著的指甲則上下左右搲著陰道壁紅紅的綿綿的肉」而獲取。於男女性愛過程中,女人發現「自己以往並不是完全的被動,不只是被抽插」,甚至會「毫不顧及男子的感受」並「操控著陰莖的往前向後,在男人喊痛聲中她找到陰道壁上肉的樂趣」。此為第一個層次的女性情慾探索階段。

  至此,作者動用第二個傳說,即美人魚的意象。美人魚,向來都是男性對女性性幻想的投射,童話或動畫中的美人魚形象總是非常固定及典型的。而該小說動用這個意象,要帶出的是「性冷感」與「挑誘別人卻拒人於體外」兩個意思,兩者都帶著不能獲得的暗示。不能獲得,在小說的推展中,可以視為「女人」已變成男人卻在過程中找不到想要的東西的象徵,同時,也對應當「女人」仍然為女人時的快感來源-----「快要得到卻得不到的感覺最叫人難受」,及變成男性之後的肉體享受-----「想射與不想射,得到與未得到之間無限延長卻又只有剎那之短的快感」。至第三個傳說出現時,小說快到高潮,「女人」也明白到自己的肉體享樂為之何物。要達至情慾享樂,作者使用加族的「未被文明改造」及「身體內的野性」作為象徵,意味著「女人」要達至主體建立及情慾自主,必須要除去了對陽具的迷思、洗掉內化社會對女性形象的要求,「把自己的身體撕開」,及需要「狂暴的把自己這些年來好好打理的身體忿力毁掉」,赤裸裸地回到最原始最肉慾的野性,好好地不透過任何人認識自己的情與慾。末段的意象把這個訊息說得清楚不過,而當中對女性的色情╱情色描述,包括呻吟聲量之大、分泌液之多、陰道因頻繁性交而變得寬、盪浪得難以忍受、於性愛過程中放恣撕扯對方的頭髮及不停掐入對方的肌膚,及「女人」的陰莖前所未有的硬,統統都是把小說力量推至最高峰的文字技巧與意象舖陳。情色╱色情,是有其存在的必要。至於傳說本身,常常被用來建構民族歷史、觀念及文化的重要素材,也是建構文化中性別角色與內涵的來源之一。作者挪用傳說作為推展作品的關鍵情節,除了是作為小說結構及意象暗示之外,亦彷彿是在暗示傳說於性別角色的影響力,以及反過來用傳說來翻動既定的性別觀念。

2、女同志情慾的暗示

  劉平的〈一夜〉,寫的表面是女性自慰及發現性事於家庭中存在此禁忌,但骨子裏充滿女同性情慾的況味。按作者對主角小小的衣著及身體描述,小小應該是個女性。小說前半著意描述小小如何在晚上輾轉反側不能入眠,而希望透過小時候「捏媽媽乳頭」這方法來入眠,進而開始自慰。有趣的是,小小自慰的姿勢恰巧與其爸爸跟媽媽做愛時的姿勢重疊,實有與母親性交的暗示,再加上小小捏媽媽乳頭的慾望,小小看來並不是處於被動的女性角色。整篇小說篇幅不長,沒有給小小使用代名詞「她」,乍看之下,一頁的小說充斥很多個「小小」。作者選擇拒絕用女字旁的「她」,已有不想沾染既定女性形象的可能。同時,「小小」是個疊詞,而小小要找的「思恩」(註36)二字字形類近,兩個名字一方面可顯示社會對女性命名方法的觀念,即需要如兒童般的天真可愛或具備陰柔委婉的特質;然而,兩個相同或類近的字走在一起作為名字,於此篇小說的語境下,實有兩個女性走在一起的同志情慾意味。

  「水」-----小說中所指的是女性於性興奮時陰道的分泌,於該小說是個重要的意象,亦是牽動情慾的主要來源。小說前半雖然仔細描述小小準備自慰的行為及幻想,但仍然「有點乾」及「有點痛」。「水」之來臨直接浸逸意亂情迷,亦驅使小說進入回溯窺見父母性交的場境乃達至性興奮的狀態,又一而再再而三讓「爸爸」(男性)發出對「水」的凝視慾望。因而,小說中的「水」並不簡單是表達女性情慾自主的象徵,而是女性透過男性對女性的性衝動來了解女性自身情慾的過程,也可以理解為小小從男性身上學習與女性發生性行為的錯位影像,或對同志情慾即模仿異性愛關係的一般理解╱誤解。

  不過,小說中對於女性自慰及女同志情慾並不是絕對的嚮往。媽媽乳頭黑黑是要重覆形容為「好髒好髒」的,小小自慰時聯想到爸爸的粗暴及性愛時使用的語言,小小覺得「害怕」,自慰完畢清潔後小小「好像見到什麼恐怖的事情一樣,感覺噁心起來」。這裏的心理反應是建基於女性於性事上被教化成為應該被動或不能採取主動(active),而自慰本身是主動的行為,屬於男性而非女性的活動,小小才因而產生負面的情緒。從女同性情慾的角度來分析,小小「害怕」的是「爸爸粗暴的喘氣聲」,是對於異性愛或男性主動的性愛關係的畏懼,因而在自慰後仍睡不著,就不再依靠聯想父母的性交或捏母親的乳頭,而選擇打電話給思恩,說一句「我好想你。」無論從哪一個角度來看,小小內心對性的嚮往與衝突,除了是作品的題材,也是構成小說內在張力及味道的主要部分。

3、荒唐AV橋段的倒影

  色情影片或日本稱之AV,無論由性器官、性交及性反應之張顯,發展至動用不同的拍攝方法達至所謂迫真的偷情、輪姦或SM場境(註37),甚至連男、女優接受訪問談及其從業生涯、心路歷程或個人性實踐喜好,統統都只是一場表演(show),誰都不會天真地百份百相信這就是真實。或曰,於現時資訊發達至不難以金錢或免費尋得肉體以作一時享樂的年代,AV仍有其位置,乃因不同系列的AV能牽動及滿足人們不同的慾望,而慾望多是一種幻想(fantasy),可以不設實際虛無飄渺-----這也揭示性或慾望的滿足是來自腦袋而非只身體,身體是重要的工具或中介而已,而顧客「買的其實是慾望的本身」(註38)。故此,不少AV影片橋段的來龍去脈都可以不合理的,甚至荒唐與可笑(註39),卻誰也不會認真大肆批評,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壓抑於現實生活與社會規範之下的慾望也可能如AV世界裏的一樣荒謬。

  謙少的〈AV〉無論於情節的安排、故事的推展,至敘述的語調,都以AV中的荒唐色彩為主調。故事的主線為敘事者「我」把珍藏的AV借給從未看過日本色情片的師奶湯欣賞後,師奶湯萬中無一地深深中了AV影片中的催眠暗示指令並不能自拔,繼而在校園中犯案深夜擊暈男生替其口交。師奶湯把自己完全代入女優角色,朝思夢想那些口交場面,要以吮冰棒、香蕉及吃自己的精液減低口交的慾望,還產生能感應人發出的費洛蒙(註40)而得知其生殖器的大小的能力。而「我」解救師奶湯的方法是以特殊的催眠進入其意識,然後在代表AV催眠指令的紅色鐵鍊上加上三項附加指令,將其對陽具的慾望轉移至含雪茄,卻不點火,及絕不能將「我」的身分公開。故事越往後發展,情節越是荒誕而教人發笑,是以只須自圓其說而讀者不必深究其邏輯及合理與否,甚至帶點日本獨門出品「超人或甚麼甚麼戰隊打怪獸」的感覺。不過,從行文間不難察覺,作者對日本AV有一番認識及鑽研,對AV影片口交與性交的時間分佈及與觀眾觀賞的關係,分析得似有道理,更令人聯想到AV實是引誘觀眾參與,其「情節推進速度和日本青年男子自慰的速度相關」(註41)此一說法,言之鑿鑿。描述夢境中裸女與如蛇般的陰莖糾纏不清的一小節,又極具男女或男男AV中對於陽具的膜拜及迷思。而故事推展的方式仿若偵探小說,埋下伏線,裝作懸疑,看似言之有物的推論又苦索思量才得以發現箇中癥結,深入虎穴與時間競賽最終完成任務。此外,角色的塑造與名字的安排也貼合這種荒唐品味。「我」由故事中的角色及敘事者,不知何由可以變成整件怪異事件的全知者;由普通的一個學生,慢慢變成機智、膽色與義氣過人的英雄,甚至很奇怪地出現「我有許多必須保護的人」這種對白。「師奶湯」或「詹美女」等名字又與中國人或香港社會有點格格不入,令小說產生與讀者或真實世界保持相當距離的效果。

  (男女)AV是供給男性使用的,背後的男性凝視(gazing)、大男人觀點及恐同(homophobia)觸覺相當清晰,〈AV〉一文亦如是。故事中數個宿舍男生的無聊對話或討論校園強姦案時,都充滿「麻甩仔」的感覺,如師奶湯「兩隻手在上面打機,她(女朋友)在下面幫你打飛機」。描述師奶湯對陽具產生慾望的部分時,各個角色每每都表現一種極為噁心及厭惡的反應,十分害怕其「小兄弟」會被打主意,甚至「根本不敢再次想起」。師奶湯「非常清楚自己不是同性戀,對自己的慾望深惡痛絕」,非同性戀則絕不能對同性性器產生幻想,更「深惡痛絕」,這就是與大男人意識緊緊相扣的恐同情緒。誰不知日本文化中有BL(Boy Love)一類,多是少女對於男男同性情慾的渴求,求的不是筋肉赤裸折騰的性愛場面,而是日本文化崇尚纖幼的男男卿卿我我,卻絕不欲見器官互接。「骨灰級」的更可以把任何眼前的男性肉體幻化成為其心中的BL情節,自己的父親與兄弟也隨時成為主要的角色。(註42)既然,性愛可以用來表演、情慾與性幻想可以張顯、小說可以荒唐怪異天馬行空,那〈AV〉後半的推展是應向解話圓說走向,還是脫離習以為常的偵探橋段?師奶湯的催眠指令如此牢固,要把「問題」轉化為生活的一部分,非只有解鎖或附加指令這種非減即加的方向,敘述的方法也不必因循「超人最終勝利」的邏輯。無論於文學、電影或電視中,善於創新跳出既有框架及教人驚喜難辨是日本民族的專長;色情影片市場龐大,欲借參演女優躺進明星棚的女生如鯽,若是複製既定模式拍攝AV,最終可能只是落得給觀眾(讀者)fast forward選擇「最精彩」的部分逐格重播而已,到底參演的男、女優是誰很可能沒有人會記得,更莫說導演。

4、衣櫃裏的含混與忐忑

  性,跟所有題材一樣,都需要作者的個人解讀意見,方能實實在在地重現於文學作品之中;然而,性基於道德禮教及社會規限的制約,可能會變得想知而無以知,想說又不知從何說起。歐肇朗的〈山城〉與斐的〈如此像一頓晚宴〉則呈現於這種含混與忐忑。〈山城〉裏的「城牆」似乎是個重要的意象,而小朋友與老師(成年人)的對比又彷彿傳達一些訊息;後半段「你」遠道而來,「山城仍在,門仍能被推開」,卻「濕了敲不出聲」,也應是若有所指;到最後去山城旅行好像下雨時,「我迷迷糊糊進你的車」,小說角色似有還無的對話,然後「像撞了車」,又是一個隱喻。可是,城牆、門、童年及車這些要傳達的是甚麼訊息,所指的是甚麼,背後又藏著怎樣的隱喻,則無以在小說中察見。而在「我」手上屬於「你」的絲巾雖然意象完整,卻最多只能獨立成節,鮮與其他部分拉上關係。歐肇朗撰寫時的意象斷裂及小說最後一段的文句短促,欲言又止,有感而說不清,恰如其文之最後兩句「時而隱沒,時而顯現」,但頂多只是處於被動的朦朧而非刻意的模糊,恰如衣櫃(closet)裏的迴響,櫃外人或聽不清。

  斐的小說則較可見其脈絡。吃,誠如其題,是貫穿全篇小說的意象。落入性的語境裏,吃,用廣東話來說就是「食」或「噆」(子答切,音近dap,含而未吞之意),即佔有其身體享受其性歡愉的動作,套入斐的小說中,就是「狠狠地咬他的肩,咬他的胸」。吃,可以吃得刻骨銘心,齒甲留香,夏宇著名詩作〈甜蜜的復仇〉把愛與恨、得與失都放在下酒這獨特的情狀上。不過,〈如此像一頓晚宴〉裏的煮食、進餐及情慾場面,略嫌陳腔,動用的黑寡婦於交配後會把雄性吃掉、開紅酒吃晚餐或穿黑色晚裝的一場舞等場境,已是性暗示或情慾關係的濫觴。開首煮兔肉的安排及「你怎麼能怪責我,我不過是肚餓了」一句,再無以在之後繼承與發展,其情況有點如歐肇朗一文。斐雖能整理較完整的小說,卻困於大眾對情慾的單薄想像,要怎樣才可以真的「像一頓晚宴」,對作者來說,可能會跟初戀情人談性愛體位一樣有口難言。

五、下半身書寫並不是露體狂

  文學作品可以作為性別理論討論的例子或材料,而性別理論也可以作為討論文學作品的參考或切入點。情色文學本身具備文學與性別的視野,情色的內容與背後的觀點就是文學作品組成的重要部分,要分析要討論,非只熟讀其中一個範疇即可。環觀古今中外的情色文學,不難發現優秀的作品,除了精於把視點停留於性事與慾望之上外,亦可以走出肉體與汁液的張顯與滲逸,談情色可以非於情色的層面上來談,也可以或應該非於把持書寫情色的意圖之上。情色文學可以被挪用為性別運動的策略與手段,也可以用來反動或反擊既有框架的規限;然而,文學作品之所以為文學作品,必能在文學藝術的範疇中有其立足之地,光是脫褲子露出下半身而不書寫,很可能只是譁眾取寵賣弄色情的舉動,或頂多歸入為露體狂(exhibitionist)的名下,而鮮有文學作品應有的力量或性別運動的抗爭意圖。

註釋:

(註1)雨希,原名鄭晴翾,香港年輕女作家,現就讀香港大學,以新詩及小說為主要創作文類,曾出版詩集《生病了》。
(註2)說是「文學聚會」,話題嚴肅卻形式輕鬆而自由。自古不少文學活動或關於文學活動的構思與策動,很多時都是源於此類交流聚會。
(註3)要談「香港文學」,定必先處理哪些才是「香港作家」及哪些才算是屬於香港,而不是中國或台灣的文學作品。這個問題,鄭樹森已有清楚的談及:「香港文學有狹義的和廣義的兩種。廣義的包括過港的、南來暫住又離港的、僅在台灣發展的,移民外國的。」而狹義的是指「出生或成長於香港的作家在香港寫作、發表和結集的作品」。詳可參閱鄭樹森〈香港文學的界定〉一文,原載於黃繼持、盧瑋鑾、鄭樹森合著:《追跡香港文學》(香港:牛津大學出版社,1998),頁53-55。該書的另一篇文章,盧瑋鑾〈香港文學研究的幾個問題〉,也談及「香港有沒有文學」及「甚麼是香港文學」兩點,詳可見該書頁57-75。本文所採用的為較闊的界定,亦源用已有研究成果中對哪些才是香港作家及香港文學的普遍看法。
(註4)除了女性主義理論而引發的「女性與寫作」關懷外,本地同志運動及性小眾議題的討論亦於八、九十年代如雨後春筍發展,尤以九十年代更為顯著,這與香港法律對性小眾的觀點給修正,及所謂的本地同志文化漸漸發展同步。
(註5)轉引自張美君、朱耀偉編:《香港文學@文化研究》(5.「性別與寫作」〈引言〉)。香港:牛津大學出版社,2002,頁507。
(註6)關於西方情色文學的羅列與概括展現,可參見宋美樺〈欲解還結:文學╱情色╱色情〉一文,原載於台灣《當代》雜誌第十六期「情色專輯」,1987年8月1日,頁33-40。至於當代華文情色小說,則可參看王德威〈說那話兒也長-----鳥瞰當代情色小說〉,原載於《素葉文學》第62期,1996年12月,頁82-87。
(註7)「色情」一詞原意為「妓女的書寫」,於十八世紀尚未出現,1857年始首次於牛津字典出現,而現所謂的色情意義,至十九世紀才被廣泛使用。引自甯應斌:〈認真看待色情〉,載於甯應斌、何春蕤編:《色情無價:認真看待色情》(台灣:中央大學性╱別研究室,2008),頁6。而「情色」,按陳雲〈粉絲〉一文所言,「將erotic意譯為『情色』,則是台彎文人神來之筆,色情兩字倒轉,便將艷情與春宮現代化,也比『鹹濕』斯文多了。」,該文原載於陳雲著:《中文解毒》(香港:天窗出版),頁186。
(註8)參見方原〈解讀「午夜作家」夏飛的《夜夜換新巢》〉及施友朋〈情色筆記五則〉,原載於《作家月刊》(情色文學特輯),2005年8月號(總第38期),頁14及25。
(註9)轉載自宋美樺〈欲解還結:文學╱情色╱色情〉一文,同註6,頁33。
(註10)葉輝等編:《小說風》(情色小說特集),2008年第6期〈編者語〉,頁1。
(註11)同註6,頁82。
(註12)古劍主編:頁4-51。
(註13)古劍主編,頁4-30。
(註14)黃仲鳴主編,頁13-36。
(註15)葉輝等編,頁5-34。
(註16)同註11。
(註17)游靜:〈風花雪月的顏色與利刃〉,載於甯應斌、何春蕤編:《色情無價:認真看待色情》(台灣:中央大學性╱別研究室,2008),頁191。
(註18)按游靜所述,十九世紀維多利亞時代的人,發現古羅馬龐貝古蹟中出現不少性行為及性器描述,才漸漸發展審查條例及情色概念。同上註。
(註19)不少過去價值觀念會造成兩性權力不平等的關係,甚至構成剝削及歧視,令某一性別或性小眾遭受不合理的對待。而倫理學的產生及普及,可參考甯應斌〈性,無須道德:從性倫理到性批判〉一文,載於甯應斌:《性無須道德:從性倫理到性批判》(台灣:中央大學性╱別研究室,2007),頁55-74。
(註20)陳東山:〈《金瓶梅》裏的性文化〉,原載於台灣《當代》雜誌第十六期「情色專輯」,1987年8月1日,頁27。
(註21)陳雲於其〈淫審〉一文中所述「色情令人精神爽利,過度的色情古語所謂淫逸,才有致病之虞。」該文出處同註7,頁179。
(註22)曾焯文:〈近親戀文學史初稿(母子戀篇)〉,載於何春蕤編:《性╱別政治與主體形構》(台北:麥田出版股份有限公司,2000),頁99-110。
(註23)米歇爾.傅柯(Michel Foucault)於《性意識史》(The History of Sexuality)中表示,自維多利亞時期,性雖然看似是被壓抑,但其實性的話語卻是無處不在,遍及宗教懺悔、學校規訓、家庭及醫學或醫療制度等,透過多層次及來回往返的話語網,性的意識隨之形成。參考Foucault, Michel; translated from the French by Robert Hurley, The History of Sexuality: 1. New York: Pantheon Books, 1978.(尚衡譯:《性意識史-----第一卷:導論》。初版七刷。台北:桂冠圖書股份有限公司,2006年。)
(註24)同註7,甯應斌〈認真看待色情〉,頁12。
(註25)對於基進女性主義認為色情把女性「物化」的說法,卡維波認為這是一種誤用。他稱,物化亦即對象化,是人類生存的必要條件。「物化就是透過人類的組織(社會分工)把某些東西當作和自己不一樣的物(區分物我),也就是把某些東西當作勞動的對象」,「物化就是人的改造自然,所以,物化也就是人化」,「人類的勞動不但物化了自然,也必然會物化自己的身體」,因而,物化並不是問題。轉引自卡維波:〈同性戀╱性工作的生命共同體-----理論的與現實的連帶〉,載於何春蕤主編:《性工作:妓權觀點》(台北:中央大學性╱別研究室,2001),頁323。
(註26)可參考周華出、趙文宗著:《色情現象我看見色情看見我》。香港:次文化有限公司,1994。
(註27)Bulter, Judith, “Performance Acts and Gender Constitution: An Essay in Phenomenology and Feminist Theory” in Feminist Theory Reader: Local and Global Perspectives, edited by Carold R. McCann and Seung-Kyung Kim, New York: Routledge, 2003, pp 415-427.
(註28)顧燕翎主編:《女性主義理論與流派》(第七章:女同志理論)。台北:女書文化,2000,頁243-268。
(註29)法國女性主義者多著重理論核心的探索與討論,此為其思辯文化傳統之現象。
(註30)同註21,頁180。
(註31)董啟章:〈問世間情是何物:香港愛情書寫生產〉,載於《今天文學雜誌》(香港文化專輯)(總28期,1995年第1期),頁98-108。
(註32)葉志偉的著作包括《突然獨身》(2003)、《蒲精列傳vol.1:不能》(2004)、《蒲精列傳vol.2:確認》(2005)、《重疊》(2006)及《係命嚟口既》(2007),均為kubrick出版。
(註33)該特集載有小說六篇,惟其中一篇為筆者之作,故不在本文加以評析,只書寫其餘五篇。
(註34)如部分基進女性主義者提出「女性主義是理論,女同性戀主義是實踐」及女同志女性主義的主張。
(註35)後被存在主義者沙特(Jean-Paul Satre)再詮釋,及西蒙.波娃(Simone de Beauvior)放在女性主義之下,提出男性把女性視為他者(the other)概念,男性才以自立自足。
(註36)作品中雖無提供思恩的性別線索,但從此名可以簡單理解為思恩是個女性。
(註37)SM或BDSM,台灣中譯的「皮繩愉虐綁」較港譯的「虐待與被虐狂」可取,因SM本身只是以性為中心的角色扮演玩意,而角色之間的權力關係非絕對及不變的,即受打或被綑綁的一方並不是處於完全被動的位置,相反很多時此玩意是由受打或被綑綁的一方所主導。同時,SM與暴力或殘害沒有直接的關係,廣義來說,性愛中的輕咬或動用粗口都可以視為SM的一種。
(註38)素黑、湯禎兆:〈素黑X湯禎兆 = 色情VS性對談〉,載於湯禎兆:《AV現場(序言)》(香港:TOM(Cup Magazine)Publishing Ltd,2005年),頁23。
(註39)著名的例子莫過於美國色情電影《深喉》(Deep Throat, 1972)。該電影講述一名女子性生活苦悶,沒法達至高潮,後來醫生發現其性器官誤長於喉頭深處,因而需要以「深入的」口交方式達至性滿足。
(註40)費洛蒙(pheromone),荷爾蒙的一種,又稱信息素,是對異性發出性信息的分泌。
(註41)梁文道:〈我的AV歲月〉,同註38,頁11。
(註42)可參考關於BL的兩次電台訪問。香港電台第二台「自己人」節目「腐女心經」一集,2008年9月13日,及「思潮作動:超男女關係」節目「解構BL」一集,2009年1月16日。

參考資料:

1. Foucault, Michel; translated from the French by Robert Hurley, The History of Sexuality: 1. New York: Pantheon Books, 1978.(尚衡譯:《性意識史-----第一卷:導論》。初版七刷。台北:桂冠圖書股份有限公司,2006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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