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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士工潮系列三:九巴車長:我們不是馬

文:阿美(左翼21成員)

8 月6日,下午四點起,美乎九巴車廠,六十多名穿制服的九巴休班車長,連同四十多支持的市民,要求九巴管理層接收九巴員工協會的訴求書,龜縮的九巴管理層拒絕接信,直至晚上七點,仍不見蹤影。司機封鎖車廠兩面出口,決定輪流通宵靜坐,堅守,要求公司正面面對車長訴求。工友們高叫:「合理加薪,年終酬金,一視同仁」、「兄弟同心,抗爭到底」。

賺大錢‧加價‧施捨式加薪

他們的訴求很簡單:加薪2.2%,恢復給2004年入職後的司機發放年終雙糧。有兩個數字,令這個訴求顯得異常卑微:九巴2009年的純利是6.8億,前段時間九巴向政府申請加價6.8%。而九巴只肯給司機加薪1.8%,為了這0.4%的差距,工聯會下的汽車交通運輸業總工會九巴分會竟譏諷堅持爭取的司機為了一天一元,「丟棄服務乘客的責任,發起罷駛、按章工作,背後目的是「撈政治本錢」」,指抗爭司機妄顧公眾利益。我用腦袋再加上屁股,都想不通,這個是什麼邏輯。第一,一個年賺6.8億的公司,卻吝於給工人「一天一元」,倒底是誰可恥?第二,年賺6.8億,卻要求加價6.8%,究竟是司機妄顧公眾利益,還是這些貪得無厭的公司?

我鬱悶得很,有幾多人會相信這樣的謬論?不過,我也真不敢妄下判斷,因為那些「老闆好工人好」謊話在香港總是能得到掌聲。回家後,打開面書,讀到一篇文章,一名有心青年朋友訪問了一名不願參與抗爭也不願加入工會的司機,總結了他的觀點:1) 他抗拒罷工,認為這是少數人的行為。即反映工會無法吸納多數工友。2)資方決定,勞方無力推翻。3)對工會不存有希望,認為工會無能。

回想起今天在抗爭現場與一名堅持抗爭老司機的談話,不禁思索,是什麼令到我們香港的打工仔女,對自己的力量如此質疑,如此認命。


「共渡難關」十幾年

九巴員工協會在1989年初登場時,因為在醫療福利一事上展現了維護職工利益的決心,高峰期會員達到3000人。可是當時的氣勢似乎並未延續下去(詳見巴士工潮系列二:四面楚歌的打工仔女)。身為創會會員,已入職九巴30年的陳生(化名)說,工會不久沒落,在前幾年,只剩下幾百會員,一部分是退休了。更根本的問題是,自2000年開始,香港經濟環境轉差了,就業市場惡化,工人爭權益的信心下降了。

自98年金融風暴之後,香港經濟受到衝擊,政府帶頭減公務員福利待遇,並將工會外判及轉長工為合約工,逐漸漫延整個就業市場。九巴在2000年開始推行月薪合約制,新入職的員工一律按月薪計,而舊的員工則保留日薪制。日薪制的員工,過去有薪級制度,隨著年資的增加,工人可以跳級,而年尾有雙糧。而月薪制的員工,沒有年資的增長,只有公司調整加薪才可以入職時底薪按百分比調整,而2004年後入職的,更取消了雙糧。剛開始轉月薪制的,底薪9000元,04年以經濟差為由,壓到甚至五千多元,06年也只有七千多元,司機必須靠超時補水才可以維持下去。問及公司以什麼理由一次又一次降薪,工人為何會接受。陳生說,公司每次都以經濟環境差,又或是油價上漲為由,工人沒有辦法,因為當時香港總是鼓吹「與老闆共渡難關」,大家也就認了。可是,其實那個難關是難關,不過不是共渡,是「工人獨渡」。難關難關,公司年年過關,年年賺,近幾年,公司盈利動則幾十個百分點增長。

然而,2008年,油價由150元掉到40元一桶,不見他們加回司機人工,2009年,金融風暴後公司賺得多了,也沒有調回工人人工。工人開始意識到,權益是要爭回來的。兩年前,工會開始重新調整工作,組織新會員加入,再重新努力,現在會員增加到2000人。這兩年,他們爭取食飯時間由30分鐘增加到一小時,爭取2004年後入職的同事恢復雙糧。

陳生笑說,我很快就退休了,可是,還是要站出來爭取,而且要為月薪制的同事爭取,因為這對他們很不公平,應該恢復他們雙糧,提高他們的工資。而那邊正傳來大聲公的聲音:新進入的員工只有做了15年的工人的一半,那極之不公平,我們要求公司給回工人應得的紅利和獎金!


他們把我們當跑馬地的馬!

說起九巴,陳生滿腹不滿,但他補充一句:我很公正的,該讚的我也會讚它。

他談起在他入職時公司仍屬於雷氏家族,那時候公司的管理還不錯,對員工還是可以的,他說不然他也不會做那麼久。可是,後來轉手給新鴻基,慢慢地開始變差。我在想,這可能不是一間公司的轉變,而是當時整個香港的轉變‧在新自由主義和新管理主義的影響下,公司將經濟危機對經營的影響轉嫁給工人,精簡人手,把工作零散化和合約化,削減福利,讓香港的打工仔女天天處於失業的惶恐和生活的憂慮之中,訓練出我們馴服不敢反抗的性情來。一個時代的轉變,可能令他錯覺以為是老闆好壞的問題。

總結起來,他有三大控訴。

第一,吃不好,喝不好。他說,每天只有30分鐘吃飯時間,而人家新巴城巴都有1小時。以前每個站頭都有個茶水站,有簡餐提供,所以30分鐘都勉強可以。可是,現在政府不準搞茶水站,只有大站才有,好多站頭不方便,要走路5分鐘才有吃的,叫得飯來又已花去10來分鐘,還要預上5分鐘回程,剩下10來分鍾,是硬塞下來。有些站頭找吃的地方都難,一些司機沒有辦法之下,唯有食麵包。公司後來又說為了節源開流,將站頭的飲水機撤走,留一個熱水煲,大熱天時,司機在停車的那幾分鐘裡,煲得水來,也等不及水涼下來,結果經常要自己買水。要不就去龍運巴士或城巴借水喝。他們都說,一間6.8元盈餘的公司,連水都不給員工喝。有一另名車長對此有更深入的描述,因站頭沒有水源,要拿水桶到公廁取水,公司說水是沒有問題,可車長們不安,找水務署查詢,水務署回覆說水質沒有問題,不過,廁所本身不干淨,交差感染是有可能的。換了你我,真要去廁所取水飲用,心裡都不會好過。

第二,工資待遇,行內最差。陳生說,九巴的待遇比起新巴和城巴都差,很多司機都做不長,跳槽,陳生說這也是新巴和城巴的心理戰述,工資待遇總是比九巴好一少點。而且,公司最差劣的是不給予穩定的福利待遇。像年終獎,新巴城巴也是不多,不過,人家是年年有,而且每年都可以爭取在前一年的基礎上去增加。可是,九巴則年年不同,有些年有,有些年沒有,年年都要爭取,才給那麼一點點,完全沒有保障。

第三,代公司受罪。九巴車長經常人手不足,因為工資待遇不好,不少新進入的車長跳槽,故此某些路線經常開不足班次,乘客一來要等的時間長了,二來因為班次不足,坐位不足,車廂也常爆滿,故乘客經常埋怨,將氣發在司機身上。公司教他們「耳不要聽,口不要說」,當成沒聽見就好了。他說,他們的工作壓力不光增加了,而且公司的錯,還要由司機受。

他還來一個鬼馬的描述,以前還像人,後來他們就當我們是跑馬地的馬了,天天跑,用到盡,等你老了再找個新的代替。


市民應支持工友行動

當九巴有近7億的純利時,現在工友所爭的薪酬加幅可說是一個十分卑微的訴求。但當資方「企硬」的同時,工聯會的工會也不屑地說爭取那0.4%差額,折實了每月也不過40元,一天才一元多,並指罷工是「漠視公眾利益」的手段,甚至以公司會「請人代替你」為由而呼籲工友不要參加工業行動。

可這一天一元,不是錢那麼簡單,是權利,是面對老闆談判的權利。在被「共渡難關」哄騙完,又被「請人代替你」恐嚇過,被打斷了腰骨的工人,認清楚了難關過後,經濟成果是不會共享的,唯有自己挺直腰骨,那些東西才能要回來。

前路艱難, 8月7日的晨早,九巴車長們仍在靜坐。接下來,8月9日,新巴車長會罷工,城巴車長按章工作,九巴車長待乘客上車後開車前停10秒。

我們可以想像得到,他們將還會再被圍攻,「漠視公眾利益」。然而,犧牲了工人,年賺6.8億,卻要加價6.8%的公司,可曾造就了市民的利益?如何讓廣大市民知道,我們和車長們不對立。

「左翼21」是由一群有志於推動社會平等及進步的朋友所組建的平臺,以凝聚香港的左翼力量,建立和推廣左翼分析及主張。我們將透過討論交流、學習、出版等,介入社會時政,參與和支援勞工運動及社會運動。我們認為,一個理想的社會,必須顧及廣大勞動階級的福祉,維護生態環境的可持續發展,消除性別、族群之間的不平等,同時尊重不同性取向群體的權利。這一理想社會,必須依靠群眾自下而上的民主參與和推動,同時需要不同群體透過共融互助來合力創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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