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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的夢想

父親的夢想

今日和媽媽去飲茶,言談間不經意談起父親最近常常唸著想回鄉下開農場。

父親出生在福建海邊的一條農村,他說過,五歲起就帶著三隻牛上山食草,家裡養雞種田。故鄉十分貧窮,因為海風帶來的鹽份使得土地不宜種植,往往都是得不償失。因此,許多鄉里都會出海,去到南洋討生活。聽說因為當時中國和菲律賓因邊界問題斷交,福建人到了菲國,就不能再回到故鄉了。為了回鄉,許多福建人就以香港為據點,來往菲國與大陸。父親就是在這個大潮流下,來到香港。

只有初中學歷的父親,來到香港能做甚麼呢? 就是勞動了。自有記憶起,我就知道爸爸是地盤工人。幾十年來,爸爸的工作就是搬門。門戶一向是家庭的象徵,而爸爸辛苦搬的門,就支撐了這個家庭。自七十年代起,爸爸也參與過建造我們今日認識的香港。爸爸參建了一間間他住不起的房子; 參建了海洋公園,他還不敢玩過山車; 參建了他兒子後來進了的中文大學。爸爸說,他再苦也要供我讀書,因為他不想我做地盤。但是,我寧願他可以有多點時間陪我。 漸漸地,我們很少談話了。

中學時,我寫了一篇「故鄉的海」,得了獎。爸爸叫我投稿到同鄉會,我拒絕了。福建人很貪錢,很現實,甚麼「愛拼才會贏」很俗氣,怎會懂鄉愁,我想。他後來就不再叫我去同鄉會了。 大學時,何老師叫我想一下「香港人的心靈故鄉在何處?」,我又想起了故鄉的海。但,我說不出,故鄉到底是甚麼。

今日,當媽媽不經意提起父親這個小小的心願時,我想,原來父親工作了大半生,最想最想不是享清福,而是找回他的童年,找回他的生活。晚飯的時候,我邀請父親星期日去菜園村中秋晚會,他答應了。他談起土地,故鄉時,眼中閃爍,喜形於色。想不到這麼多年後,「土地」成了父子間共同的話題。我和他談到新界的農業,談到地產商與政府聯手收地,談到原居民的丁權買賣,也談到故鄉某人有多少畝地,開了個農場... ... 對父親來說,故鄉不是像我一樣的朦糊一片,只有一片向著台灣的海峽。故鄉是他務農的童年,他父母安葬的地方,是和我母親的愛情,是我的滿月酒,是人情,是血緣,是讓在香港勞動的他朝思暮想的地方。

人和土地,在大半生的斷裂後,再次連接。我想帶父親去大樹菠蘿節,去菜園村中秋晚會,去馬屎埔。我想,讓父親在香港,也能實現他小小的心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