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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六四」到「六二二」 ─ 香港本土民運可以承傳些什麼

圖為編輯所加

今年「六四」廿五周年意義重大,不單中共越加色厲內荏,在國內濫捕濫囚;香港民主運動也走到關鍵時刻,北京與兒皇帝狼振英聯手,一方面殺氣騰騰向「佔中」步步進迫,另一方面籠絡溫和派,企圖拋下假普選這骨頭,扼殺港人漫長的民主運動。

面對此轉捩點,每一個參與「六四」悼念活動的人,都要反躬自問:年年信誓旦旦繼承「八九」民運精神,今天,是時候將之化為行動的力量了﹗

「八九民運」在本地的移情作用

廿五年前,波瀾壯闊的北京學生民主運動,在香港引起極大迴響。幾次上百萬人的遊行集會,每天不斷自發往新華社(當時中共在港的官方機構)請願的大小遊行隊伍,由中環西裝友到的士司機,由學生團體到市民自發組織,萬眾一心支持「八九民運」。港人的投入和關注是完全出乎意料之外。爭取本土民主直選的「高山大會」,主流民主派(當時並無此稱呼)教協糾合上百民間團體,出席人數也不過萬。國內民主運動在香港一向備受忽視,即使本港市民劉山青在1981年因探訪國內民運人士家屬被拘重囚十年,本地社運組織也不吭一聲。誰也料不到89年遠在十萬八千里外的北京民運,竟掀起了香港自發群眾性民主運動的第一波﹗

傳媒的推波助瀾無疑應記一功。香港人透過每小時,甚至每半小時的電台、電視報導掌握最新民運發展,儼如身歷其境。許多市民至今仍忘不了在六月四日那個無眠的清晨,從電視上傳來陣陣令人心膽俱寒的槍聲和北京市民冒死救死扶傷的吶喊﹗直面強權的無畏無懼具有強大的感召力﹗王維林單獨面對坦克車隊的悲壯畫面,成為「六四」永恆的符號。

活在夾縫的本土民運

當時正為未來怵惕不安的香港人,「八九民運」敢於挑戰當權者,全城團結一致冒死相拼的勇氣,不單感召了香港人,更喚起了面對共同敵人的同仇敵愾。

恐共拒共是本地民運的基因,中共是本土民運的緊箍咒。戰後逃難來港的上一代,選擇是畫地為牢,借蔭殖民地港英政府以自保,以政治冷感來安身立命。直到回歸在即,土生土長的新一代為本土民運注入動力。

但是,本地民運先天不足,後天失調。在殖民地爭取民主,首先要回答如何面對中共獨裁政權。七十年代,「反殖」和具有獨立批判色彩的青年運動只是曇花一現,很快便被殖民地警察濫捕濫告而夭折;親中共的青年民族主義運動,也因臣服於中共保留英殖香港的外交策略,再加上「四人幫」倒台引起的思想大混亂而消聲匿跡。

踏入八十年代,「九七回歸」進入議事日程,沒有抗爭經驗和意識的港人一開始寄望英國政府出頭,向中共提出「主權換治權」以維持現狀,但很快便被鄧小平斷然拒絕。殖民地政府見此路不通,便主動拋出「代議政制」改革,開放部份權力,以遲來的民主化來扶植回歸後的本土政府。

港人被排斥於決定自己命運的談判,中共堅拒「三腳櫈」(代表中、英和港),不容港方代表(亦即港英政府的政治精英,更遑論香港普通市民)有發言權。中英談判過程中,港督亦只能以英國代表團的成員身份出席。中英聯合聲明簽訂後,中英隨即進入另一戰場:回歸前代議政制改革的速度,回歸後憲制的基石––《基本法》,由草擬到敲定,也只是中英角力的舞台。大部份港人只能是旁觀者,中共拉攏吸納上層華人,而新生的本土民運則成為英國向中共討價還價的籌碼。

本土民運變中英角力棋子

如果說七十年代的青年運動,無論親中共與否都是帶有「反殖」色彩,那麼,八十年代的本土民運則完全褪去了那一沫「反殖」浪漫,被迫要赤裸裸面對極權「祖國」。中共在那十年間的所作所為--由鎮壓七六年天安門運動、四人幫倒台以至80年重判重囚「北京之春」的民運人士,本土新一代的社運份子看在眼裏,又怎可能真心回歸祖國呢﹗

本土民運提出「民主回歸」其實是配合殖民政府的「去殖民化」。《基本法》牢牢操控在中共和其傀儡手中,民主派的頭面人物也只是敬陪末席的點綴。本土民運爭取在港英治下開放更多的立法局直選議席,在眾多政制方案中兜兜轉轉,被1/5,1/3還是1/2弄到暈頭轉向﹗相反,對真正掌握港人命運的《基本法》,反對聲音只是虛晃一招。本土民運希望藉著與殖民政府共謀「民主抗共」,在回歸前造成既成事實,迫使中共讓步。

可惜,港人被英國主子出賣,即使「八八直選」只是卑微地提出1988年立法局至少有1/5直選議席,英國政府卻礙於中共的堅決反對,只許諾至1991年立法局才首次有10個議席由直選產生。

「六四」改變了中英力量的平衡,也激發起港人「民主抗共」的決心。「六四」後,由本地財團到普通市民均人心惶惶,但是,港人也同時感受到自身龐大的力量,民主意識高漲。連殖民地華人菁英也按捺不住,兩局非官守議員拋出「兩局共識方案」,民主突然加碼,提出直選議席由1991年的1/3,1995年增至一半,至2003年立法局全部直選。

之後的歷史令人眼花撩亂:英國改變策略,92年上任的港督彭定康變成中共口中的「千古罪人」,中英談判決裂,政制「直通車」戛然而止。

民主運動變選舉活動

「八九民運」湧現的民間自發力量,在這歷史轉捩點,未能將支援國內民運的能量轉化為本土民主抗爭,運動無以為繼,港人的民主覺醒只是英國與中共討價還價的籌碼,或者變為將民主派選入議會的選舉活動。

今天重溫「六四」前後的本土民運歷史,必然慨嘆廿五年後,竟然又走回原點。無論出於自我欺騙還是受中共蒙蔽,當年沒有力爭的民主未竟事業,包括民主制訂《基本法》,行政立法機關全面普選等,今天竟又百劫回歸,成為本土民運的動力。

總結「六四」前後的本土民運,初生之犢步履卻唯艱,夾在中英兩強權中左支右絀,最後托庇於英國,卻喪失了本土民運的自主和抗爭。如果說「六四」前,民間力量和覺醒仍未足夠,「六四」則是一個轉捩點,由91年,95年主流民主派立法局選舉大勝,回歸後1998年又捲土重來,所謂選民的六四分,正顯示出主流民主派錯失時機,錯信中共《基本法》的普選時間表許諾,以為只要依中共本子辦事,循序漸進,到0708年就普選有望。主流民主派充份驗證了如果沒有鬥爭的決心,讓出主場,甘於受制於別人劃下的框框,是決沒有取勝之理﹗

重建自主本土民運

回歸十七年,港人經歷三個欽點特首,眼見中共種種背信棄義,民主普選遙遙無期。當年「六四」後,江澤民以「井水不犯河水」來警告港人,但也保證「河水不犯井水」,恩威並濟,哄騙港人。到了今天,中共公然撕破面具,「以我為主」;現在,已不單是河水犯我,而是海水濤濤,政治與資本的權勢快令香港陸沉。

港人現在已不會再相信中共任何的承諾,問題只是,港人有沒有「八九民運」聚合民眾,抗爭一戰的決心﹖還是寧願在強權下茍延殘喘,繼續自我欺騙呢﹖

當年對自己命運無奈旁觀的港人,回歸後也經歷了劇變。2003年起,自發民主運動,80後,90後青年運動,以及各式民間運動此起彼伏,矛頭直指中共這個新主子和本地傀儡政府。50萬選民支持與中共對著幹的五區公投,正顯示一股港人自主的力量。

現在,本土民運面臨更關鍵時刻,假普選一旦得逞,大家又一頭埋在被規劃的選舉框框中,迷失了民運的方向。今天,港人自主的力量由公投投票向前邁進一步,提出以公民抗命的「佔中」作手段,將目標聚焦至「公民提名必不可少」來凝聚更廣大的社會力量。「佔中」表明拒絕當權建制派的合理合法性,「公民提名」是要還我公民的主體性,以群眾運動的方式就是要彰顯港人的獨立性,不會再作別人的棋子,或是輕信極權者的許諾﹗

「六二二」公投,將是我們踏出的重要一步,「八九民運」昭昭揭示了什麼是公民的獨立自主,什麼是團結抗爭,「六四」雖被鎮壓下來,卻鼓舞了廿多年後,本土的年輕人勇敢走出來,我們「六二二」為本地民運投下一票,為未來創造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