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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存在」Birdman

「我不存在」Birdman

「I am disappearing.」曾演過紅極一時的英雄角色《飛鳥俠》的Riggin發難地說。是Riggin的虛構對白?還是Michael Keaton的內心獨白?

Riggin自知不是個好爸爸,女兒孩提時,他跑去拍片做拯救世界的飛鳥俠,世人都記住那個曉飛的英雄,他曾經贏了世界,卻輸掉一個家。他知道飛上枝頭後,更深明打回凡間的痛苦。活到暮年,呆坐後台,對鏡猜謎,一張皺紋禿頭臉,死火雞似的身形,誰又會因這張臉復記起昔日的英雄俏臉?這個可以是你我他的寫照。因為我們都害怕被遺忘。

討厭Twitter、嘲諷博客、連Facebook account 都沒有,食古不化的Riggin在女兒Sam眼中根本不入流,和世界脫節,她一記當頭棒喝,打得老父應棍。「在飛鳥俠之前,你是有一番事業的。你依家拍個六十年前陳舊老土,風花雪月的劇目,誰會看?誰在乎這些?」

是世界挑上你?還是你選上這條路?Riggin選擇遠離網絡世界,可笑是,他的而且確存在於他鄙視的虛擬世界,在Twitter、YouTube上,他被關注,世界選擇了他,他逃避不了;Riggin不甘被世人遺忘,他沒有選擇再飛登天,卻「意外」地穿條內褲半裸在紐約人山人海的街道上疾走,半裸跑一刻,路人認得他,喊他birdman,那個飛鳥俠come back,網上短片一小時有30萬次觀看。他討厭手機世代,卻因為手機,幾秒間,他又登上紐約之巔。

導演Alejandro González Iñárritu似乎認為engadget電玩手機網絡都令人忘記如何去感受此時此刻。Riggin後悔拍攝女兒出生,因為那刻他沒有真正「感受」到三人一起的喜悅。Mike在台上的瘋狂行徑驚動了觀眾,他叫觀眾別顧著拍照,要好好看清楚眼前的東西。

Birdman玩的其實也像Truth or Dare,好多事情每個角色都好像跟自己鬥大,大家都抱玩Truth or Dare 的心態,去接受事實還是盡地一鋪?來到這裡,觀眾可能已經察覺到要問Riggan真的如此熱愛劇場?為了一部舞台劇,可以去到幾盡?將原本留給女兒Sam的屋拿去二按為製作一個舞台劇?Riggan其實是看不起自己的過去,那個壽中正寢的飛鳥俠,他要改編美國著名作家Raymond Carver的短篇小說,透過劇場文學來提升自己所謂的藝術層次、挽回昔日萬人讚賞的地位。

Birdman整部電影的節奏,令我有時心跳加快,一組鼓聲隨鏡頭行走,爵士鼓的打法教人想起《鼓動真我》(Whiplash),那份即興(improvisation)和不可計算的狀態正好與劇場本質貫通,real time和當下的反應在於演員,還有觀眾。掌鏡頭的是EmmanuelLubezki,拍過《生命樹》、《愛是神奇》和《引力邊緣》,他掌控steadicam的技法可謂獨步一時,可是因為「仿一鏡過」有時卻顧此失彼,有些對白不能「對鏡剪接」,而只有一鏡放在兩人中間拍兩人對話,這種一鏡到底的處理有時會稍弱兩人交流的緊湊和張力,中段有些場面是少了靈活,原因是剪不斷,鏡頭略為刻意運動。

Birdman是一部探討自覺而且拍得相當自覺的電影,從那個令人嘖嘖稱奇「仿一鏡到底」的鏡頭(我看不到鏡頭卻完全感覺到它的存在),到Riggin經常聽到內心魔鬼說話,所發生的東西都相當自覺,說到底,他要別人確立認同,才相信自己真實活著存在。無論是穿內褲現身,抑或用真槍在假戲情真,射向自己以證明自己的存在,在在說明「我晌度」。他害怕無聲無息地消失於眾人之中。

有論者說,電影是戲中戲,我則認為戲裡戲外更準確。幾個舞台演員的角色都好像too true to be good。演技狂人Mike說,「在舞台上才能做回自己」,道出舞台與演員、演員與人生的玄妙關係;在排戲與做戲的分界模糊曖昧。在演藝生涯,這班演員捱出頭來,終於來到百老匯,這個獲最頂尖的戲劇精英金精火眼盯住的舞台,只有站在舞台,他們才感覺自己有力量,被人認定,感到存在。步出劇院,他們猶如打回凡間,就如Sam對老爸說:「Dad, face it . Who cares who you are?」

我在乎,所以存在;我存在,所以在乎。到最後,飛鳥俠沒有重生,他只是換了另一個角色演埋場戲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