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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建局,敢問您情何以堪?

上星期,重建的深水埗豪宅項目「丰滙」,市建局為豪宅旁的新亞公園揭幕,市建局主席 蘇慶和一句「以公眾休憩空間以彰顯新亞書院的起源和歷史」,引來團體評擊「強姦新亞精神」。休閒空間如何艱險,如何奮進,如何多情?豪宅配搭奮進精神,可以賣多幾錢,認真拍案驚奇。

反對聲音比想像中少迴響,可能是由於零六年新亞書院院長黃乃正,早已經發信給校友,講明因資金問題,「本院恐未能修復舊校」, 清拆屬無奈之舉,桂林街舊校風貌雖不復再,唯有以教育理想令新亞的藍天碧海永存。

可惜,藍天碧海,永遠只能成為豪宅的風景。豪宅所取締的何止精神,而是替換了我們看風景的角度;海景本來無價,但海景單位就有價有市。

我於揭幕一星期前,從新亞書院第二屆畢業生(一九五三年)列航飛口中,得悉公園揭幕一事,談到舊地尚算有個落處,立一石一本,算舊來安慰。但當時一刻,我們都並未知道,揭幕會如此赤裸裸地hard sell新亞精神,將門楣直立於「丰滙」之下,好讓財源廣進。

「丰滙」買家,到底會有多願意花多幾「球」來購買新亞精神呢?購買前,宜認識一下市建局沒講你知的本土歷史。

就由列航飛口述桂林街事蹟,當一份清水售樓書讀。列航飛是新亞書院第二屆畢業生,當年共有九人畢業,分別是中文史系的王懿文;哲教系的唐端正、朱光國、周美蓮; 商學系陳負東以及經濟系的列航飛、陳漢侯、奚會章、朱清旭。一九五二年出版第一期《新亞校刊》,列航飛是總務之一。他與桂林街,由學生到參與創辦《新亞夜校》,再到新亞書院遷農圃道新校舍,列航飛在桂林街續辦專上學校,前後於該址,生活超過二十年,結下不解緣。

列航飛緩緩地說:「一九五零年的桂林街,叫響十幾年的新亞精神,在校同學,都經常掛在嘴邊。」據桂林街新亞歷史,「新亞精神」,最原初,就是列航飛與另一位同學,在坐位叫出來,獲師生響應,此事有被記載於關於桂林街與新亞的書,有興趣可再延伸閱讀。

「一九五零年桂林街,北大的畢業生余天民,在新亞教國文,校內常談北大精神,以至北大的情況。北大,就是學術自由的精神,此外,黃埔軍校的畢業生、內戰潰敗後離職的軍官,都在新亞任教,黃埔校歌,就是另一種革命精神。」

當年桂林街什麼情況?他說:「當年學校徒有四壁,很簡陋,可說是慘淡經營,極端的物質缺乏,在校同學見到老師,來往奔走,每次營謀都是失敗告終。缺乏物質,可幸精神旺盛,就好像有北大學術自由的精神,當年香港最需要,就是這份精神,以補社會不足。初時的新亞精神,單指精神旺盛,慢慢深層到知其不可為而為,以及過去那一份知識份子的擔當。還有一個根據,就是張載的《西銘》,讀書人要『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唔係亂寫架。」

新亞桂林街存在的意義為何,又為什麼叫新亞呢?他說:「咁多學校,少一間亦唔缺,為何新亞會咁獨特,畢業幾十年的舊生,依然心懷故校,的確有感人的地方,因為好多事情,都在桂林街發孕。學校存在的意義,先要說到環境,當年大陸並不容許提中國文化,香港又多高中畢業失業,如此一批南來漢人,便以獨特文化以及學術,開始深耕細植,也讓中國文化,靈根再植。」

桂林街,有一段文商夜校時期,「老師們開創時已經講過,學校要立足於中西文化,以及環球人文關懷。」後來新亞出現,「點解唔叫中國、神州,因為『中國』,代表唔到人民政府,也不能代表台灣。『新亞』是代表一種擴充至東方、亞洲人的學術,在當年「重歐輕亞」、「重亞輕歐」的討論中,講亞洲人的亞洲,並非列強入侵的亞洲,就是亞洲的『本土意識』,於是亞洲文商改成,加了個『新』字,象徵要亞洲有個新生。」這些都是,同學們口耳相傳,來自新亞師生的身同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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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亞洲文商專科夜校」 轉為新亞,當時有什麼人呢?列航飛背得很熟,「饒宗頤、羅香林、曾當中山大學校長的張雲、曾當雲南大學校長的任泰、曾當代理外交部長的趙冰,都在新亞任教。當時台中農學院教授、 有名農業專家程兆熊,代表新亞去台灣招生,招了二十多人,該批學生,後來都很有成就,而我在當中感受到的,是新亞認真對待歷史,以及帶起本港的哲學教育。」然而今天,我們又有沒有認真去看待這段,創造歷史的歷史本身呢?

「講到新亞紀念公園開幕,我由一九五零到一九六九年,在該處舊址,生活了二十年,生活、創業都在桂林街。五零至五二的是『新亞夜校』,這類教育,比香港免費教育更早,當時夜校成立,總共籌了兩百至三百元,足足等於一般人兩個月糧,我也出了五十元,另外自印尼來的學生陳漢侯,以及北角官立小學的訓導主任的周美蓮,都有出資,買風琴、圖書櫃等。」

後來,列航飛創辦華夏書院,接手經營該址,直到再遷出。過了半個世紀,在旺角一個毫不起眼的角落,他仍堅持營運華夏書院,雖然文史哲課程,已變成今天的興趣班,他自己近年身體不佳,亦已難長時間說理行教,但新亞紀念公園開幕,聽得出他還是有點寄望,滔滔不絕,只是偶爾觸碰到記憶棱角,這位老人,會眼泛淚光。

新亞書院、新亞研究所也陸續遷出桂林街,變成今天模樣。重建後有博物館,但被封存的精神,可以有多認真傳承?大家都歷歷在目,重建局各官員們,人家沒錢修復,無可奈何,何必落井下石,多抽一倘渾水,面對夫子、學人,敢問您情何以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