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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ojava 是否發生革命?

Rojava 是否發生革命?

留意電視國際新聞,或會知道敘利亞持續發生內戰,自2011年阿拉伯之春期間至今,仍然不斷。除了巴沙爾政權與叛軍的衝突外,伊斯蘭國(ISIS)及庫爾德人的武裝及政治組織也捲入其中。當ISIS殺害人質、全球招募成員等等的新聞震驚全世界時,身在香港的我們很少留意,敘利亞北部Rojava(有譯作「西庫爾德斯坦」)的新發展。

隨著巴沙爾政權陷入內戰,政府軍撤出與土耳其接壤的Rojava地區。自2013年11月,該地已由庫爾德民族主義組織及武裝力量YPG (People's Protection Units)佔領,並進行自治,同時,他們成為一股抵抗ISIS最耀眼的地方力量,尤其是在城市Kobane的激戰中。Rojava與其他武裝力量佔領區不同之處在於,它向外宣稱實行直接民主、性別平等、可持續發展等進步原則,因此,亦吸引了西方不少左翼前往「朝聖」。而且,自去年開始,更引起了激進左翼,特別是無政府主義傾向,或所謂自由共產主義者(libertarian communist)的爭辯。

爭辯中支持YPG的一方,有著名無政府主義學者David Graeber,他曾前往該地作十天短暫探訪,並撰文與接受訪問。他指Rojava正在發生一場真正的革命,他把YPG類比為1930年代西班牙內戰的社會主義者及無政府主義者,而巴沙爾及ISIS則是當年的弗朗哥政權及一眾法西斯主義者。

去年10月Graeber在英國《衛報》刊登文章,大讚YPG成功地建立了各地區的人民大會(popular assemblies),作為地方上的最高決策組織,而且選出包含庫爾德人、阿拉伯人、亞述人及亞美利亞基督徒代表的地方局。同時,當地的資產由工人控制的合作社管理,而地方軍事組織甚至有女性參與。據Graeber說,YPG並不打算建立庫爾德民族的國家,而是實踐類近無政府主義者Murray Bookchin所提倡的「自由城鎮主義」(libertarian muncipalism)。

Graeber在文中更批評,不只西方傳媒,就算是國際左翼人士,也有意無意忽略Rojava。因為,許多人並不喜歡YPG的「血統」,它是由庫爾德人政黨民主聯邦黨(PYD)組成,而PYD又一直被視為土耳其庫爾德工人黨(PKK)的分支。PKK自1970年代便是一個馬克思主義遊擊戰組織,對抗土耳其政府,而包括左翼人士在內,則經常批評PKK為斯大林主義者。但Graeber在文中指出,PYD並不是一個自上而下統治的機器,而是勇於進行民主政治實驗的先行者。他批評國際左派人士拒絕理解當地的新變化,沒有大力支援YPG,將會令YPG被孤立,像當年西班牙內戰中的革命者一樣,最終被反動政權所剿滅。

質疑YPG及PYD的一方,則主要針對兩點。第一,涉及PYD的政治組成及傾向。雖然PYD強調自己的自主性,但是,PKK的影響是無可否認的。例如,不少到過Rojava的人也注意到,PKK的領袖奧賈蘭(Abdullah Öcalan)肖像到處皆見,PKK的幹部甚至群眾視他為教主,遵從他的思想理論。這本身便讓人感到有斯太林主義式或毛澤東式的個人崇拜感覺,而且,奧賈蘭的思想理論為何本身也相當複雜。1980年左右,奧賈蘭創立PKK,並於1984年向土耳其政府發動了大規模的武裝革命鬥爭,爭取成立獨立庫爾德民族國家。衝突期間有大量土耳其軍人及平民死亡,PKK被土耳其政府及西方國家列為恐怖主義組織,奧賈蘭則於1999年被捕及被判終身監禁。在囚期間,奧賈蘭宣佈放棄武裝鬥爭,閱讀大量西方左翼思潮學說,包括無政府主義。他呼籲和平解決庫爾德人的問題,獨立調查PKK及土耳其軍之前犯下的戰爭暴行,並提出庫爾德斯坦聯邦制等等構想。可是,這到底是奧賈蘭及PKK的根本性改變,還是權宜之計,仍然眾說紛紜。有人質疑奧賈蘭逃避自己的罪責,因為,他過去曾下令處決平民,甚至是PKK內部反對他的成員,而卻未有向公眾坦白交代。

第二,有人權組織指出,YPG在該區經常對異己進行打擊,特別是綁架及威嚇,同時,他們強制徵召未成年人入伍,亦遭詬病。至於他們舉行的選舉,到底容納多少不同意見及族群,亦令人質疑。有左翼人士亦指出,YPG在當地的政策並不是那麼社會主義,對資本主義式的發展並不抗拒,而Graeber所吹噓的當地警察要長遠取消警察制度,更是可笑。在不少人眼中,Graeber與其他訪問Rojava人士,只是被PYD安排探訪一些「樣辦」(就像文革期間的「回國觀光團」),好讓他們回去西方國家幫忙宣傳。

最後,有人指出Rojava的自治,其實是在以美國為首的西方帝國主義支援下才能取得的,作為一個無政府主義者或自由共產主義者,不能支持這樣的一個運動。這就好像1930-1940年代,得到納粹德國支持的愛爾蘭獨立運動,當時沒有或甚少共產主義者支持一樣。而西方帝國主義者現在計劃把敘利亞分裂,以達至他們在中東的計劃,暫時支援Rojava只是計劃的其中一部份而矣。

然而,除非親身投入Rojava以至敘利亞的鬥爭,在實戰中作出各種政治決定(真的像當年參與西班牙內戰的國際左翼人士),否則,這些爭議的價值亦相當有限。我自己的看法有點接近一位論者的看法,身在外地的我們,除了繼續要求各國政府開放邊界讓難民逃難,以及運送人道物資,我們該更關心自己身處地方的革命或改革,包括西方國家如美國及歐洲,因為,這樣才能影響到那大國在中東政策。

圖片說明:Rojava地區的一位女性
By Jsvergara (Own work) [CC BY-SA 4.0 (http://creativecommons.org/licenses/by-sa/4.0)], via Wikimedia Common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