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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店歸去來兮

小店歸去來兮

冬至那天,一家在我區內經營四十多年的冰室結束生意。那家名為新香冰室的地方與我可謂緣淺而情未深。住了石籬十多年,一直只覺得那冰室是個獨特的存在,以前冰室可是十分普遍,提起那些裝潢:吊牆扇緩緩轉動下的四人卡位,一杯鴛鴦或者檸茶,一個下午的悠閒與放空便誕生了。

一年多前,我開始光顧新香的早餐或者下午茶。那個空間彷彿凝固不變,餐牌不曾推陳出新,不會專研新菜款開拓客源,炒蛋多士跟一碗米粉,就是新香的常態。結束營業那天,我最後一次光顧新香,和少東詹先生閒談,他說:「依家餐廳講求多元化,但我地呢度一向係慢格調。」

「冇諗住聚多啲客?」

「一向都係做街坊生意。」

問到結束原因,他說加租壓力固然是其一,但主因是東主兩老年紀大退休,又不忍兒子獨力支撐,便乾脆找人頂讓生意。新香冰室雖然屹立石蔭四十多年,不過那天的收幕卻又很合符新香的格調──沒有慕名而來的長龍,仍然是許多慣常午飯時間來到這裡吃飯的上班族和中年人。他們會一邊吃飯,一邊談起新香,我聽到他人在一個空間裡的細碎回憶。

作為街坊,竟然未能第一時間得悉新香冰室結業的消息,除了感謝蘋果日報的報導,足見其對香港本地小店的關注。然而,「小店」這個概念是怎樣來的?現在我們從媒體得知許多隱世食肆,即將結業的小店,每有消息,社交媒體少不免瘋傳一下,大眾說著婉惜的話語,夾雜對地產霸權的不滿。似乎小店代表著「必然而且即將逝去的懷想」,當然這個概念所指涉的人人不同,但面對現在不時出現的小店報導,還是不禁慨嘆:「小店」就像聖誕樹一樣,任何人可以把自己想要的物件掛上去。換句話說,老子所謂「大道廢,有仁義」正是小店現像的寫照。過去香港冰室餐廳成行成市,不必講甚麼懷緬小店,如今我們每天懷想小店,對現況有所不滿,追求仁義禮教,等如承認一個美好時代的終結,其實我們回不去了。

可惜的是,造成小店消失的現像歸根究柢是消費者,是我們。我怎能夠責怪詹先生的理念?甚麼都不用變,不必變的店舖買少見少,而當中的美好,不言而喻;但事實上我們都追求發展,追求變化,我們這個城市的人,被資本主義操控的同時,又以血肉餵養它。我們的懷念是無力的抵抗,甚至只是不曾進行到底的微弱呻吟,要守護舊有的香港,單憑媒體報導,或是彌留之時趕忙光顧,根本是錯誤的方向。我們要問小店背後的連結,是社區的日常,是家庭的形狀,更是人與人之間的交流,而我們可曾用心體驗自己所身處的社區?

其實新香冰室結業,並不可惜。當我到櫃台結帳與東主寒喧,想到東主兩老決意退休,兒子也想隨侍在側,何不成全這槄美事?而那天,正是冬至。

最後,我買了一盒新香馳名的蛋撻,到學校與朋友分享,也隨意地說說那個地方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