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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其未打先輸,不如打過先知 肥仔與師奶參選,出師未捷的冒險

與其未打先輸,不如打過先知  肥仔與師奶參選,出師未捷的冒險

與其未打先輸,不如打過先知

肥仔與師奶參選,出師未捷的冒險

「我想講嘅理念重要過我輸贏。我唔知機會幾時嚟,但喺等嘅時候唔好齋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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弁言

訪問之初,筆者根本搞不清村代表選舉的複雜分類;然而走訪下去,發覺連選民都不清楚規矩。他們要麼不知自己是選民;要麼以為已登記選民即可投票(其實須另行登記)。難怪鄉村從來是鄉事派禁臠,公眾對選情亦毫不在乎。

追本溯源,村代表選舉本只許原居民參與。1999 至 2000 年,官司由原訟庭去到終審庭,皆裁定慣例違憲。政府變法,每村設兩名代表,一人續歸原居民推選;一人給所有村民共選(原居民+非原居民)。既應付法庭命令,也以不均等票值續保原居民利益*。

(註:長洲坪洲更形複雜,還有街坊代表。為方便理解而從簡,如欲參詳請見上。)

當選村代表即晉身鄉事委員會。其主席毋須選舉,即晉身為區議員;其正副主席毋須選舉,即晉身鄉議局成員。

看似偏僻而小眾的鄉郊選舉,實質盤根錯節,連接由土地派生的權力網,根深柢固,難以動搖。

筆者曾單刀直入:就算你們當選,依然改變不到大局。倘若直言無隱:一兩個人贏左又點啫?然後呢?有咩用?設問的答案就是「不了」。

「無力感」是可以理解的。但背後其實還有「成本效益」的計算--必須看到勝算才有動力做事。這是人之常情,但當勝算是零,人或失去動力,轉而指望巨變:支爆、戰爭。

面對質疑,廖偉濂只回答一句話:「我唔想等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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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開始已經喺度。」原來早自中三的廖偉濂,己加入反國教的學民思潮。傘運時他 18 歲,多在校園負責後勤,很少露面。

「當時 facebook 啱啱興起,誤打誤撞組織左『九十後動員 90s』。當時未有學民思潮,但就係由依度班中學生組成。」

談到傘運,他有些唏噓,一時不知如何疏理。「感覺好複雜。。。依個世代發生好大轉變。一來依場運動好寶貴,但當時亦感到失敗。」

「開頭你會覺得身邊好多人,大學宿舍全層幾十人一齊去金鐘;連中學同學小學同學都會同你講加油。你感覺到成件事好唔同,連反國教都比唔上--之後唔會再發生,就好似過山車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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傘運恰似催淚彈,花火彌漫,煙消雲散,廖和很多人一樣恍從高處墜下。「咁就完左架喇?大家付出左咁多,又俾警察打到扑街,但到最後乜都冇,好唔憤氣。」

但再過一般日子,感覺愈雜陳紛乘。「我唔相信投入係一時衝動,嗰一百萬人去左邊呢?係咪真係心灰意冷到咁嘅地步?」至今他仍不斷扣問,如流亡的心靈尋找失散的人。

「你地唔肯勇武抗爭,錯失機會,搞散群眾,係群眾離棄你地。」這是部分人的詮釋。傘後不少人分道揚鑣,轉往其他陣營。廖認為旺角初一是轉捩點,部份人終於把批判實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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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停問過自己,係咪應該用武力爭取民主甚至主權。魚蛋前我只會話:現階段香港未適合用暴力;魚蛋後我更加會話:我傾向用非暴力爭取民主。」

「問題唔喺道德上,而喺策略上。」旺角既是實踐也是驗證,參與傘運的「群眾」,未必響應以「群眾」之名的詮釋。「冇一個派系負擔得起用暴力嘅代價。非暴力喺策略上有更多方法可以揀。」

廖偉濂思考過不同派系之見,既欲保持理想,又能找到「最大公因數」,如是開始了他的實踐,時或不惜拋頭露面。去年他拿著自慰器到立法會公聽會反對「丁權」;畢業前向浸大寫的「悔改書」也傳誦一時。

民主運動素來少見原居民。就是教科書常見的那座「廖萬石堂」,廖是那座祠堂的後人。「屋企冇咩政治背景。阿媽咩都唔理;阿爸 open 啲,開頭都嘗試阻止,不過阻止唔到,叫我諗過先好做。」

多數原居民都沒財力自建丁屋,唯有在檯底參與「套丁」分一杯羹,廖拒絕和光同塵。但他認為癥結不在原居民而在政府。「好多原居民其實無辜,得益嘅只係少數,點解要為既得利益者辯護?」

從小住在村屋,廖覺得環境重要,視為本份,但同濟卻甚漠然。他不覺得自己是異類,但張力益顯,周遭非議輾轉傳到耳邊。「搞政治呀,令屋企冇面等等。」

有村民嘗言「姓廖就要撐姓廖嘅」,但他反對同宗同族的同仇敵愾,「我偏向用價值嚟做 identity。」

然而實踐理想殊不容易。廖加入「綠色鄉村約章」(goo.gl/G3SzWT) ,唯他與何偉航(goo.gl/R9kGz8)參選原居民村代表,選民局限於原居民。要拿到五個原居民提名,第一關已困難重重。

18 年 11 月,筆者走進上水鄉,廖偉濂擺街站爭取提名,但村民反應淡薄。一婆婆應該老花,接過廖的傳單說:「幾靚仔呀。」另一伯伯視力較好:「個樣古古惑惑。」

還有好事的村民一直在旁觀察,詢問我們識什麼有頭有面的廖姓人士。他提到幾個名字,我們瞠目結舌。他很詫異,說沒有「江湖地位」怎樣去選。

結果擺了兩日街站,收集不到一個提名。傘後的困局不止輸多贏少,而是就算贏了,政府還可以出外掛(釋法)出金手指(DQ)。結果早已注定,自然失去衝勁,對群聚的去向更有解釋力。

筆者便是回程路上問到「無力感」的質疑,他沉著臉答:「我唔想等運到。」

乃後民主運動繼續一敗塗地,互相指責。為補拍照片,筆者曾在一晚夜雨中找到他,他一言不發,繼續擺街站,派傳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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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潔儀本是城市人,搬入鄉村全因為狗。住在私樓的她遭人投訴,謂她愛犬太嘈,她為了牠寧願搬家,2011 年喬遷西貢北港村。愛犬雖已離世,但她與鄉村從此締結未了緣。

何原職傳道人,現為家庭主婦。成為村姑雖屬偶然,但長住下來日久情深,她特意搜集西貢掌故,進出歷史博物館,甚至為老人家記錄口述歷史。「我由西貢市開始,舊墟其中一位已經過百歲。平時買餸同佢地傾偈,由打招呼到愈來愈熟,慢慢成為街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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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也是社區組織貢想的始創成員。半年前,家住南丫島的黃俊邦詢問她會否參選村代表。初時她一如普通人,以為與租戶無涉,黃解釋還有居民代表,她遂加入「綠色鄉村約章」。

傳統的村代表選舉,強調修橋補路,「成功爭取」。結果在行山路上,會在偏僻的鄉郊見到簇新的籃球場足球場,空空蕩蕩的資源錯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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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潔儀強調日常生活,比如西貢公路在村口的規劃;還有鄉村的回收政策。鄉村雖有回收箱,但績效甚差。她坐言起行,在紙膠金的回收箱旁加設玻璃回收桶。結果惹來投訴,但她問遍鄰舍卻沒人不滿。

在「約章」網站,何潔儀的政綱非常突出,因為她的對手原居民李立權,政綱一片空白。

何說李立權從未參政。去年何與村民向規劃署投訴,一塊綠化地遭破破,後來才知道地主是李立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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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訴人也終於揭曉。她向食環署查詢,看到投訴信,原來是原居民村代表。她致電詢問原委,對方批評「個桶冧左邊個負責」、「唔好喺我條村搞事」。

筆者不禁提起楊雪盈。她當選後在區議會孤身奮戰,屢在直播見她遭建制糟質。郷事委員會料必更甚,哪怕一兩人當選,除了空受摧折,難有任何改變。

原來過來人早向她分享經驗,當選後也「冇得畀你講嘢」,尤其是女性。當此時勢,參選還有何意義?但她反其道而行之,原居民村長的話令她心意更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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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喺議會層面好似咩都做唔到,有能力嘅人都會被 DQ。但正正因為咁艱難,我要珍惜依然能夠行出嚟選嘅機會。我唔理結果係點,我豁出去走多一步,要將好嘅事、啱嘅事表達出嚟。」

「無力感」的背後其實是「機會成本」:大家都沒忘記從前,但多觀望機會才好上前。始作俑者固然是政權,但等待巨變的心態助長惡性循環,機會愈來愈少,改變愈來愈難。

「我早知輸嘅機會大,但我想講嘅理念重要過我輸贏。改變須要開始,冇開始冇改變。我唔知機會幾時嚟,但喺等嘅時候唔好齋等。有啲人或者覺得贏先算做到嘢,但我唔係咁睇參與 ,有一份氣力我都會做。」

競傳時她洗樓掃村,深感回饋正面。但不少村民都問她,投票給誰是否無人知曉,她答當然。其實大家都知香港行不記名投票,但香港的風氣已變。

「我從冇問佢地係咪想投我,好似唔係幾恰當。大家有啲忌諱,預先勸定我繼續努力,唔緊要。」有提名人臨時變卦,她也差點過不了攔住廖偉濂的第一關。除了官方批准之處和自己屋企,她不拜託任何支持者為她掛橫額,免得連累人家。反觀多間村屋都見李立權的橫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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勝負早定,但她處之泰然,毫不喪氣。更欣慰因參選拿到選民名單,逐戶拜訪,接觸鄰里。「平時無喇喇點可以咁做架!我好珍惜上門接觸每一個街坊,又可以名正言順咁拉 banner,宣傳環保。」

她總結參選之旅:「要不停學習面對無力感。我地嘅情況幾似納粹前嘅德國,要預左香港有一段好長時間都係依個局面,要習慣同依種感覺共存,而不失落盼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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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廖偉濂參選原居民代表,取不到足夠提名;何潔儀參選居民代表,以 23:100 落選。下為她接受《基進報導》訪問的敗選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