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即捐款

為何總有人不理是非黑白對錯?

為何總有人不理是非黑白對錯?

警暴處處、警黑合作讓這次「反送中」局部突破政見界線,於是有「藍黃是政見,黑白是良知」的說法。就算過去不將自己歸類為藍或黃,這次警隊海量的謊言也讓這次中立或政治冷感的人極度憤怒。然而,總有人好像黑白不分,甚至沒有思考與理解就批評示威者。另外,縱使勇武的示威行動有爭議,但為何總有人直指示威者搞事,連討論的空間也沒有?這看似是沒有急切性的問題,但可能會帶來有意義的反思。

情緒先於理性思考

現在談是非黑白,我們會直覺認為這是道德判斷的問題,卻沒有想過道德判斷/思考(moral reasoning)可能只是為道德情緒(moral emotions)服務。Jonathan Haidt在其著作《The Righteous Mind: Why good people are divided by Politics and Religion》 從心理學研究提出這個看法。先看看以下Haidt提出的故事:

「有一家人養了一隻狗,有天他們發現狗在家門被車撞死了。他們聽說狗肉很美味,所以他們將狗煮了,成為他們當天的晚餐。沒有其他人看到(或知道)他們做了這件事。」

問題來了,這家人做的事情在道德上有錯嗎?我相信絕大部份人(包括我)聽到都會感到憤怒,然後肯定這家人道德上犯錯。可是,為什麼他們有錯?我們該怎樣解釋?在這事件裡,沒有人或動物受到實際傷害,為什麼道德上有錯呢?

Haidt發現面對這類沒有人實際受害卻觸踫了禁忌的問題,很多人都無法立即提出完整解釋,但感到厭惡、反感或憤怒的情緒卻會立即湧現。Haidt因此認為,道德判斷/思考只是為道德情緒服務,甚至我們會利用推論來支持我們的情緒是對的。Haidt進一步指出,這些情緒容易被與「不尊重」、「厭惡」有關的情況所刺激,例如那家人應該尊重地將狗埋葬,吃掉就是侮辱生命。

留意,我們不是在討論這家人將自己的狗吃掉是否道德的問題(我認為是不道德的),重點是在判斷他們的行動是否道德時,我們的情緒往往先於理性思考。如果同意這一點,我們就不難明白為什麼總會有人會好像是非不分地批評示威者—這不是道德判斷問題,這是道德情緒問題。

情緒來了,製造受害者

道德情緒先於理性的道德思考,後者甚至要為將那情緒合理化而存在,在這情況下道德思考有什麼招數呢?製造受害者。

Haidt創造了不同的故事,在故事裡沒有人受到任何實際傷害卻帶有冒犯元素(例如上文的吃狗故事),他發現就算他在創作故事時已經小心翼翼地將所有受實際傷害的角色移除,在1,620個受訪者當中,有38%仍然認為故事裡有受害者,例如在以上的吃狗故事,有受訪者認為那家人吃狗肉後會感到不適,成為受害者。

我再強調,不是說吃狗肉沒有道德問題(我是極力反對的),重點是道德思考的邏輯。從Haidt的研究可以看到,不少人會將透過創造受害者來支持他們的道德判斷,儘管那些所謂的受害者根本是胡說八道。如果同意這個分析,我們會發現當權者、藍絲也是不停地創造受害者來批評示威者。然而,這不是理性道德思考,只是用來支持他們道德情緒的工具而已。

情緒來了,恫嚇!

還有什麼招數﹖恫嚇。我們讀讀Haidt在著作中提出的另一個對話:

(在Indiana 北部的麥當勞洗手間內,一名父親與一名四歲的兒子)

子:如果我可尿兜大便會有什麼後果?
父:會很噁心的!來,沖厠吧,然後洗手。
(他們移動到洗手盤)
子:如果我在洗手盤大便會有什麼後果?
父:在這裡工作的人會很生氣。
子:如果我在家裡的洗手盤大便呢?
父:我會對你很生氣!
子:如果你在家裡的洗手盤大便呢?
父:你媽會對我生氣!
子:如果我們全家人都在洗手盤大便呢?
父:(猶疑)大概我們都會有麻煩!
子:(大笑)那麼我們一起麻煩吧!
父:快點擦乾手,我們要走了。

在這個簡短的對話裡,年幼的兒子用問題不停推進,希望將對話裡的懲罰者「幹掉」,由麥當勞的員工、父親自己到母親。到最後,兒子將所有可能的「懲罰者」的人都打造成「罪犯」,父親還是要說「我們都會有麻煩」。在這個對話裡,父親要展示的不是理性思考(他無法說明為何他們都會有麻煩),而是讓兒子對在洗手盤大便有厭惡與恐懼的情緒,從而教道他正確的洗手間禮儀。

換言之,道德情緒過後(噁心),有些人不會展示道德思考,而只會讓對方感到同樣的噁心或恐懼,從而讓對方同意自己的判斷。如果同意這個分析,我們會發現當權者、藍絲也是不停地用這種手段來恫嚇大眾。

說起來很絕望,但可能事實是很多人是非不分,因為情緒比理性更影響我們的判斷。我們可以做什麼?也許答案比想像中簡單—積極進行道德思考,並且大力宣揚!

文宣的重要:道德思考的力量

當然Haidt的分析不是針對藍絲的,就算是支持運動的人,即使有多強的理據,很多即時反應、說法都是道德情緒主導的。這不是說我們沒有道德思考,在這次「反送中」運動中,文宣擔當了道德思考的角色,在道德情緒過後進行思考,然後透過文字、藝術創作、連儂牆等將訊息傳出去。當訊息走到大眾,討論可以讓道德思考不會淪為只服務情緒的工具,連登在討論上就擔當了重要角色。從這個角度看,「反送中」運動的特點不單是無大台。

我們不難發現,親建制的人在這次運動中的「文宣」很薄弱,正正反映了他們在道德思考上的軟弱無力。當然,無奈地道德思考的力量未必可以轉化成對抗的強度,但至少示威者之間的連結不單是情緒,更是理性的。我認為「反送中」海量的文宣是「不篤灰」、「不割?」的重要基礎之一,從Haidt的分析裡我看到引證。

另一方面,示威升級,很多行動都超出了「和理非」的想像,前線的行動不停在衝擊「和理非」的信念。對錯?可以是理性判斷,也可能只是情緒使然。如果同意Haidt的分析,「和理非」看到暴力的畫面一定會出現情緒(正如前線看到「和理非」的緩慢反應會感到生氣),認為那是錯的。在判斷是非對錯之先,不妨先盡量放下情緒,努力思考,問問自己為什麼我們認為暴力示威就是錯?理據是什麼?我們的「反感」的基礎是理性還是情緒?如果我們沒有答案,可否多了解前線的想法,或者多閱讀(例如讀Candice Delmas的《A Duty to Resist: When disobedience should be uncivil》,有很好的分析)﹖更重要的是,就算有多艱難,也不要放棄對話。

我尊重思考的結果,因為仍然相信道德思考的力量,而我每次走過不同地區的連儂牆時都更有強的信念。早前有人批評援引尼采「與怪物戰鬥的人,應當小心自己不要成為怪物」的人是對前線的不尊重,我倒認為不用敏感—我仍然相信道德思考本身就是一種道德力量,儘管大家的結論未必相同,所以只要不停思考就能讓我們不會成為怪物,因為思考與否就是我們與當權者的人禽之別。

我依然相信,思考後的團結會有更驚人的力量。